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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113)

陆长砚又叹了口气,忍了眼中的失落之色,抬起头来,这才开始打量着这位在他兄长看来规矩气度尚可的娘子。

哪知傅明华正盯着他看,他这一望去便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不知为何,陆长砚只觉得那眼神有些凌厉。

再一看,又像是自己看错了。小娘子微笑着看他,似是在等他回答。

陆长砚定了定神,将手放了下来:“兄长拜访侯爷,实在是打扰了。”

他这样回答,便是应了傅明华之前的话。

傅明华勾了勾嘴角,打量着他,他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不卑不亢,脸色平静,倒是难得的好修养。

她轻笑着从陆长砚身边轻过,披帛的一端拖在木廊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人都已经走了,香气却还余存着。

陆长砚愣了愣神,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秀美的脸庞来。与刚刚的小娘子相比,闻氏之美如幽兰,而傅明华如牡丹,兄长竟然让自已娶的是她?

他神色木然的扶了长椅,再也躲不得清静了,若是她都来了,自己却在这里躲着,回去也没有面目见陆长元。

当年的他守不住自己喜欢的人,如今却连这点儿清静他也守不住了。

他有些吃力的挪了挪腿,往傅明华刚刚离开的方向走。

一到冬天他的腿疾就严重,尤其是洛阳的冬天又特别的冷,他开始怀念陇西,怀念少年之时大家都在一起的情景。

陆长砚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坐过的长椅,他连那里都回不去,又如何还能再回到过去。

迈出了这一步时,他便已经没有再能回头的路了!

他神色渐渐坚定了,咬了牙也朝傅侯爷的书房走去。

“这首空鸣山雪图实在是意境非凡。”

陆长元的声音从傅侯爷的书房里传来,两人正讨论着书画棋艺。

傅明华在门外站了站,看到守门的管事已经发现她了,进去通报,她才整了整衣裳。

“进来。”屋里傅侯爷有些欢快的声音传来。

今日杜玄臻亲自修书一封使陆长元带来找傅侯爷借书,傅侯爷有些受宠若惊。

那杜玄臻是什么人?他的父亲乃是义兴王,杜玄臻官拜中书令,虽无丞相之名,但却实则行丞相之实,人称杜相公。

傅侯爷若能得他看中,那是三生有幸,这是打着灯笼还找不到的好事,如今没想到被他遇上了。

他知道杜相公看中这位新进洛阳的年轻人,但却不知如此看重他。

打探了半晌,陆长元却是谨慎,滴水漏。一番交谈下来,倒是傅侯爷对他更为看重了一些。

“怎地借书没借到,偏偏倒把你召来了?”

傅侯爷笑着打趣,屋里太师椅上陆长元端着茶水,吹拂了一口气却未喝,目光落到了傅明华身上,神色严厉的打量了起来。

“祖父有令,孙女也只得亲自过来一趟了。”

傅明华笑着,傅侯爷便让她挑了陆长元对面的椅子坐下了,正要开口,傅明华却道:“祖父所说的《张守信集》恐怕孙女是不敢借的。”

她这话音一落,傅侯爷脸上的笑意便渐渐熄了,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张守信张大人乃是前朝良相,逝后灵牌驻进贞义阁内。太祖当年定国之时也对贞义阁赞赏有加,这《张守信集》是他唯一一本亲笔所书的,除此之外这世上再无第二本。”

傅明华轻声细气的解释,傅侯爷眼神阴鸷,当着客人的面,又不好发怒的样子。

陆长砚站在门口望着房内看,察觉出屋内气氛有些紧张,一时之间顿了顿,没有迈步进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死

“这样的孤本,传世一本少一本,比鲁氏手艺还要稀少。”傅明华嫣然一笑,像是对傅侯爷的怒火没看到似的:“这东西对喜欢的人来说,价值千金。对不喜欢的人来说,便一文不值。”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门口陆长砚一眼,陆长砚不知听没听懂她的意思,双手撑着门框,低垂着头,那下巴倒是细。

“不巧这《张守信集》孙女实在是喜欢,当初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不敢随意乱借。”她有些歉疚的笑,冲傅侯爷行了一礼。

陆长元嘴角就抿了起来。

这位小娘子好像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只是她出身、样貌、规矩都好,更何况身后还有一个外祖家在。

他自己干的是什么事儿,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今后若陆家不幸暴露,他与妻子许氏倒可以坦然赴死,却希望陆长砚能留得一命。

陆长元沉吟半晌,起身有些歉疚的笑:

“倒是我思滤不周,难为了侯爷。”

傅侯爷目光盯着傅明华看,显然为了傅明华拂了杜玄臻的书信托求十分不满意。

“这书实在是我这位弟弟喜欢得很,”陆长元说到这儿,伸手让陆长砚进来,“小娘子不能相借,不知我这兄弟能不能前来贵府复抄一份呢?”

陆长砚见他召唤,连忙过去。他走得快了些,难免脚上露出几分跛相来,江嬷嬷眼里露出几分讶异怜悯之色,之前陆长砚坐着,倒看不出腿脚不便。

只是可惜了一个如玉般的翩翩少年。

傅明华微笑着,眼神却发冷。

到了这样的地步,她拒绝得这样明显了,陆长元还不死心。

“《张守信集》珍贵之处在于他的墨宝,若是文章内容,倒是并不如何珍贵。”

傅侯爷眉头皱了皱,他虽不是十分看得上陆氏兄弟,但这陆长元能得杜玄臻看中,并为他出具书信,恐怕也是十分得杜玄臻看中的。

若是能投了杜相公的路子,往后使杜玄臻看中几分也是好的。

更何况只是抄书而已,傅明华自己都说了这算不得什么珍稀之物,因此他咳了一声:“只是抄书而已,便来就是。我府中还有几位不成器的孙子,若是长元也能来指点一番就好了。”

陆长元自然知道做人的道理,喝了一口茶,笑道:“一定一定。”

傅明华冷笑着看陆长元兄弟告辞,他们一走,傅侯爷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掷到了地上:“你是成心想要丢我的人!”

他气得厉害,眼神似是要吃人。

印象里傅侯爷还极少冲傅明华发这样的脾气,他喘着气恨恨的望着傅明华看,傅明华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对于傅侯爷根本不惧。

傅侯爷呆了呆,直到这会儿,他才渐渐发现自己恐怕是看走了眼的。

这个嫡长孙女在他印象中就是规矩木讷的,好处便是她安份守已不惹事。

“祖父发的是什么火?”

傅明华笑着,端了一旁下人奉的茶沾了沾唇,又放下了。

“为了《张守信集》?”

她笑着,一脸温婉的模样,像是压根儿没发现她拒绝了杜玄臻的请求一般。

“为何不借?只是借借,又不是不归还。”

傅侯爷忍了气,黑着脸问。

“这个价值万金。有了银子也买不到,若是送给杜相公,恐怕祖父还有可能心愿得逞。”

傅明华手指摸了摸椅子扶手边沿,她这话一说出口,傅侯爷的眼睛便瞪大了。

在他心里,恐怕只有金银玉器之物才是珍贵的,这便是新兴贵族与世族之间的差距。

在世族眼中,长乐侯府便如暴发户,喜好财宝。

却不知在清贵眼中,字画才是值得传承数百年的东西。

傅侯爷一时之间不知道一本书竟会如此有用,他也试图讨好过朝中贵人,却得不到回应。

此时听到傅明华这话,恨不能使那《张守信集》是他的才好。

可是傅侯爷也知道要找傅明华讨要这东西,是失了身份,只有徐徐图之。

他一手握拳放在唇下咳了一声,这才道:“既如此,你好好保管便是。”

傅明华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笑着问:“冯大人真是有心,请了宗正寺的刘大人前来提亲?”

傅侯爷并不想与一个小辈讨论此事,尤其傅明华还是女流之辈。他神色有些不耐烦,鼻孔里应了一声,傅明华就问:“刘大人到底什么本事,居然也能进宗正寺?”

宗正寺是掌管皇室事务,管的是都跟大唐皇室有关的事儿。

要想进去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傅侯爷抬了眼皮,冷冷望着她看:“这些事,也是你能评判的?”

他端了茶,一副送客的姿势。

傅明华却装着没看到一般,坐得稳稳的。

这就是自己不方便之处了,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其中内情。‘梦里’的傅明华嫁人之后又早逝,再加上不少事情她又记不得了,便只有从傅侯爷嘴里套话了。

“二妹妹最近心情不佳,我看大伯母数次三番要自尽。”说到这儿,傅明华笑了起来:“若是守孝三年,冯大人不一定等得了的。我只是想要宽慰二妹妹一番罢了。”

‘嘭’的一声重响,傅侯爷手里的茶杯重重的磕到桌子之上,里头茶水都溅了一些出来,有几滴落到他手背之上,他抖了抖,却强忍了。

“她眼皮浅没得见识,但你以后也少说这样使人笑话的事儿,传了出去人家还当我们长乐侯府没有家教。”

“我也只是担忧祖父上了人当罢了,毕竟冯大人大了二妹妹如此多岁……”傅明华捏了帕子,假意压了压额角,傅侯爷就不痛快了:“我要怎么做,还没有轮到你来多嘴的地步。真是无知者无畏,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担忧,还是多读女诫多绣花,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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