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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137)

不过早前与崔家几房夫人打交道时,都未看出异样,倒是崔四郎沉不住气了。

“我心里有数,多谢表妹提醒。”弄清此事之后,傅明华便笑着冲谢殊宛道谢,她倒是有些意外,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

谢殊宛坐了一阵,这才起身告辞离开,她这一走,江嬷嬷倒是还能忍着,碧青却忍不了:“殿下喜欢谁,娘娘要谁做儿媳妇,怎么还能怪您呢?”

傅明华笑着没出声。就是因为崔家人不敢怪崔贵妃母子,这崔四郎才唯有敢怪她。

权势真是个迷人的好东西,无怪乎不少人为它前赴后继了。

江嬷嬷张罗着要替她洗漱,赵国太夫人却派了丫环前来请她,怕是今日的事儿太夫人心中该是有数了。

傅明华领了人朝太夫人所住的‘海福阁’,她所住的院落离‘海福阁’有不远的距离,途经一园林时,不远处一凉亭中,此时灯火通明。

女人的笑声与脂粉的香气随着醇厚的酒香传来,领路的丫环解释道:“是七郎君在谈书会友。”

亭中崔四郎穿了斜襟领的长袍,袒胸坐在席中,几个妓人抱了琵琶坐于另外一侧。

这是世家大族里常见的情景,只是长乐侯府以往少见罢了。

傅明华便转过了头。

赵国太夫人已经卸了花钗,只穿了一身姜黄色软袍,坐在内室之中等她。

虽说此次傅明华回来是为了向崔氏贺寿,但实则与这位曾外祖母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此时她让人寻了傅明华前来,一来便让她坐。

“坐吧。”

崔氏让她坐下,看傅明华温和的应了是,提了裙摆坐下,崔氏的眉头便微微一皱。

这样的女孩儿是最麻烦的。

当初被谢家冷淡时,她不焦不燥,如今谢家对她捧在手上,倍为尊重,她却不骄不傲。

以往崔氏看来,谢殊宴算是谢家新一代女孩儿中的翘楚,可此时看来,这位曾被谢家放弃的曾外孙女,也不比谢殊宴差太多,甚至比谢殊宴更要聪明稳重得多。

谢殊宴的稳重,是以世家大族谢家为底气,才会那样从容,可是傅明华又凭了什么?

长乐侯府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大家都清楚,没有底蕴,没有实力,三皇子与崔贵妃却对她颇为看重。

崔氏不由想起当日娘家传来的信息,长嫂为了燕追而留十娘未嫁,可是宫里崔贵妃却拒绝了娘家的主意,这到底是为什么?

燕追与傅明华的婚事定下时,崔家退而求其次,愿将十娘送入三皇子府,可崔贵妃却依旧拒绝了,对傅明华十分维护。

太夫人的手掌握紧了,今日谢应荣接到了郭正风的信,信中说谢氏借运失败了,而转机如今正在谢府之中。

她不由想起了傅明华。

当年郭正风的那几句箴言,使谢家如临大敌,紧密谋划,当年谢家不惜将谢氏嫁进长乐侯府,如今却说失败了?

崔氏接到郭正风信的那一刻,想要亲自前往鬼谷。

谢家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使谢家借运一事失败了?

郭正风年事已高,当初与太夫人崔氏先夫交好,如今已是百岁老人了,轻易不与人推卦,也实在没有办法离开鬼谷。

崔氏要想远行也是不可能的,但郭正风看在当年与谢老太爷交好的份上,送了她几个大字:因祸得福,出母仪天下之象。

在那一刻崔氏若是不知道谢家做错了什么,便枉她活了这样大岁数。

第二百零九章 认错

当初郭正风的批言,大家都误会了。

那时只知谢家有运在长乐侯府,大家只当长乐侯府气运当道,而谢家树大招风,传承这样多年,已气数将尽了。

当时太夫人崔氏与谢老太爷一商议,便欲与长乐侯府联姻。

只是那会儿长乐侯府里傅老太爷年岁已长,又有妻妾。傅侯爷也是早就娶妻,谢家便唯有忍耐,直到十几年前,定下了谢氏与长乐侯世子之婚约。

那时谁曾想过,所谓的运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谢家都当事情功败垂成,赔上了一个嫡女,牺牲了小谢氏,对小谢氏当初留下的女儿也不闻不问。

在谢家看来,长乐侯府已经衰败,傅明华已成为了弃子,‘谢氏’之死必定会使长乐侯府对她恨之入骨。

可谁又能想到,当初郭正风所说的转机,却会是这样一个早就被放弃的人呢?

当日燕追对傅明华百般爱护,那双眼里透着的神色,崔氏也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有母仪天下之象。

原来当初郭正风所说的转机,便在她身上。

若谢家与她交好,往后燕追登位,谢家自然转危为安。

若谢家与她交恶,将来燕追上位之后,谢氏必会遭她所恶!

崔氏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这阴差阳错,着实让她今日在接到了信件的那一刻,便险些将手里的帕子撕烂了。

但事到如今,大错已成,便唯有好好弥补,她今日强撑了笑脸应付了人,回头便令人将傅明华唤来了。

太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屋里静悄悄的。

侍候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喘,在这样无形的压力下,崔氏不由有些恍神,扪心自问,若换了当年十四五岁的她,在面对长辈这样的压力下,能不能表现得比傅明华更好,她心中是一点儿都没有把握的。

她心更沉,面前的少女安静的坐在她面前,双手规矩的交叠以小腹下,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温和。

这种温和是真正平静面对一切,不惧不慌的。

“你来了江洲也好些天了,可住得习惯?”

崔氏脚底发凉,脸上却露出笑容。

她有意表现对傅明华的亲近,只着了里衫见她,这小娘子如此聪明,怕是早发现了,但丝毫没有露出激动的样子,她就坐在那里,仿佛崔氏便是让她坐上一晚,她也能规矩得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

“可有哪个下人侍候得不好,尽管来与我说。”

崔氏忍了心里的感受,冲她招了招手。

傅明华便起身上前来,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与谢家之间没有半点儿芥蒂似的,更是让太夫人心底发凉。

今日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崔氏寻了谢氏前来说话,也得知了谢氏被送离洛阳时,傅明华与谢氏之间的对话。

当初她让谢氏好好看看谢家怎么分崩离析,在崔氏听来,便不是一个幼童异想天开后的胡言乱语。

可在她对谢家没什么好感的情况下,此时在自己面前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来。

要么便是她善于隐忍,年纪不大,这定力却胜过不少人。要么便是她当初对谢氏所说的,只是一时气愤之下口不择言罢了。

但无论崔氏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是心机浅薄的人。

若她心机深,善隐忍,那么谢家开罪于她,这个结怕是难以解开了。

“自来了江洲,曾外祖母与祖母等都处处照顾,长辈都是极为和善的,表姐妹也是对我十分亲近,下人处处侍候周到。”傅明华走到崔氏身侧,任由她伸出手来将自己双手握住。

一旁穿了青色衣裳,面容严肃的嬷嬷递了由大团织锦裹着的胡凳过来,使傅明华靠着崔氏坐下。

“习惯便好,这些时日太忙,就怕你心里觉得我们疏忽了。”

崔氏心里想着要怎么开口,傅明华不是那等没有主见,轻易两句话便能由了她拿捏忽悠的人,她一时间心里想着事儿,嘴里却仔细问了她衣裳穿戴与吃用的东西。

“今日我听宴娘说,崔敦颐难为你了?”

崔氏说着,脸上笑容就收了起来,显出几分严厉之色。

灯光打在她脸上的皱褶上,使她目光看起来比白日时多了几分浑浊,毕竟年岁大了。

“就是些许小事。”傅明华压根儿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事实上燕追纳或不纳崔十娘,对她来说都是没有分别的。

崔十娘哪怕就是被崔家人送进了洛阳,她也是不惧。

她是真的不在意,崔氏看在眼里,心中便又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被我那嫂嫂宠坏了的,此事之后,我会令人修书一封,送往青河,使长辈好好管教他的。”

傅明华听了崔氏这话,微笑着低垂下头来,没有出声。

崔氏见她这模样,不免笑容便滞了滞:

“如今你也这样大了,当初是谢家对不住你。”崔氏叹了口气,突然开口。

这话倒是让傅明华有些意外,没想到崔氏会直接说出这话来。

“只是还请你不要记在心上才是。世家维持不易,旁人只看世家风光无比,却想不到这盛名之下,也是各有难处的。”崔氏微微一笑,她这样的开口,远比当初谢氏张嘴与她直说将来与谢家维持关系,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话来得不知高明了多少。

“世家要繁衍,如何繁衍,都是得由子孙后辈共同的努力。”这一刻的崔氏不再是个老态龙钟的妇人,而是眼神里带着从容与智慧。

“有时小辈急功近利,可能忽略了许多事情,有些方面便做得不是尽善尽美。”崔氏的手将傅明华握得更紧,“比如你的母亲,以及我们,都有疏忽之时。但是你的曾外祖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他对我说,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意识不到这错误,得不到弥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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