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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142)

傅明华看他时,他又将目光别开了:“这事儿总得要有个解决的方法。”他舔了舔嘴唇,想打听谢家现今还有几个尚在阁中的女儿,却见傅明华目光森然,看得他一个激灵。

“怎么解决,怎么办,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傅临钰看到她眼底的冷漠,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打了个寒颤,正不服气还要再说时,傅明华已经站起了身来:“时辰不早了,你既然远道而来,就好好歇息。”

她是要走了。

傅临钰连忙唤住她:“那总不能让我就在这里呆着吧?”

他话音一落,傅明华便顿了顿:“太夫人生辰之后,我会起程回洛阳。”

“说得好像一切事情你能做主似的……”

他小声嘀咕着,眼里脸上说不出的失望。

此次傅侯爷应允他能为他求个谢氏女的事儿,此时看来怕是不一定会成了。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想着好歹发现谢氏仍活着,回去也算是有个交待,傅侯爷看在这件事情之上,也应该为他择一门好婚这事,又觉得安心了些。

傅明华回去之后,傅临钰果然便不闹了,晚间太夫人拉了傅明华的手赞道:“年纪虽小,但说话做事,倒是颇有大家风范,我看颦儿是不如你的。”

颦儿是谢殊宴的小字,她听了太夫人这话也不醋,反倒靠了上前来,微笑着道:“若曾孙女不如元娘,还请曾祖母教教晚辈。”

说得满屋人都笑了起来,她的生母崔氏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众人说笑半晌,太夫人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却要留了傅明华下来说话。

“可是准备要回去了?”

太夫人咳了两声,她还未卸了脂米分,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老态。

她说一句话,又喘息了几声,口水止不住的漫出来,哆嗦着要伸手去寻帕子。

那帕子明明就搁在离她手边不远处的榻上,她却扑了半晌,终是没有摸着。

老态毕现。

傅明华伸手将帕子取了过来,放进了太夫人手上,她目光昏沉,眼中似是蒙了一层青雾般,那帕子被傅明华递到了她手中,她竟然也捏握不紧,抖了几下,又落到了胡床之上。

这样的太夫人,与之前众人面前精神矍铄的模样大相庭径。

太夫人老了!

傅明华将帕子复又放进她手中,将她手掌握进自己掌心里,抬了起来帮着她擦嘴角边的唾沫。

崔氏微笑着,脸上不见难堪之色。

“几时回去?”

她又问了一句,又渐渐精神了。

“我为你备了些东西,到时一并带回洛阳。”

太夫人又似是要咳,但她却强忍住了。

像她这样一个风光了一世的妇人,是不能容忍自己在小辈面前有丝毫失礼丢脸之处的。

傅明华听她这样一说,原本要替她伸手揉胸的动作便是一顿。

能让崔氏亲口来与她说这话,显然太夫人送的东西便并不是寻常之物了。她皱了皱眉,仍是伸了手替她拍背,嘴里却温和道:“您何必呢?”

崔氏又咳了两声,颤巍巍的捡了帕子捂了嘴,又接过傅明华递来的温补养身之茶喝了两口:“里面有司马氏亲手所抄之传记,怕是不翻,都会成灰了,你拿去看看。”

傅明华没出声。崔氏却搁了茶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将自己扶上床榻。

“这些都是珍稀之极,曾外祖母何必送我?”

司马氏乃是汉时极有名的世族,子孙后代习天文周易之术。

每代辅佐皇帝,以记录帝皇言行,著传世之册。

能被太夫人亲口提出,可想而知应该是司马氏亲笔所书了。若太夫人所言非虚,这份礼就十分稀奇,便使傅明华有些为难了。

其中整个汉朝时,由司马氏一脉亲眼见证的汉时变迁,宫中皇帝、朝臣言行举止,都在其中记录有册。

汉朝时出文武之治,绵延繁盛了一两百年之久。若是司马氏亲笔手书,里面便记录过汉时几位英明神武的先朝皇帝言论。

哪怕保存至今,受不得翻阅,但是这书意义是不一般的。

这本传记,就是送进宫中,嘉安帝怕是都会珍而重之的,崔氏却送她。

“只不过是本书罢了。”

傅明华拧了眉峰,崔氏却是神色淡定的模样:“若是将来谢家繁衍昌盛,这些东西自然手到擒来。若是谢家子孙不肖,这些东西护也是护不住的。”

“谢家的存在,不比这书册时间短。”太夫人握了傅明华的手,力道有些大:“能存世于至今,都是靠子孙后人一步一步守护而来的。”

她喘着气,声音一顿一停,十分急促:“若是谢家还在,拿得出七八百年的古书,将来自然能保存千百年的物件。”

崔氏拉着她的手,殷切的望着傅明华看。

她是在等傅明华给她一个让她能心安的答案。

“您又何必呢?”

傅明华反手将她手掌握住。事到如今,嘉安帝对世族的痛恨已经可见一斑,他开科举,提拨新的人才。

可想而知轮到燕追时,他并不会做得比嘉安帝更坏。世族对皇权的约束已经越来越少,随着寒门子弟的崛起,世族所拥有的优势,迟早是会被瓜分蚕食的。

世家名门这样的庞然大物,终会在历史的长河中烟消云散。

崔氏有些慌乱的想要将手抽回去,傅明华却将她握得更紧了。

“您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世家不会长存久安,无论将来坐上帝位的会是谁,无论那位椅子上流的是不是世家的血脉。

也许崔氏自己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抱着世家大族的尊严不肯放开。

第二百一十七章 秋后

也许这个世族的危机会是十数年,百来年,但崔氏所想的千秋万代,怕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说句大逆不道的,朝代更迭,每代皇帝在登位之时,又何尝想的不是希望自己的王朝能传千万年。

“你走吧。”

崔氏有些哆嗦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转过身,发出‘析析索索’的声响,背对着傅明华,那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黯哑无光,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四月的天气已经不是那么冷了,哪怕就是江洲,也该换上绸子了。这位太夫人却十分畏寒,三层的拨步床还挂着厚厚的幔子。

她身体掩在锦被之中,语气有些疲惫,不肯转过身面对着傅明华。

“那您早些休息。”

崔氏闭了闭眼睛,听着下人将她送了出去,她体贴的放轻了脚步,崔氏却感觉不到熨帖,只是说不出的心寒。

大寿之后崔氏就病了。

嘉安帝怕是乐于见这位先帝时期所封的仅存于世的国太夫人逝世,谢家却将她侍候得更精心了。

祝氏一连好几天守在崔氏房中,连眼睛也不敢眯一下,几天下来倒是神色憔悴,人都瘦了一圈,显然是尽心尽力的。

傅明华的归程定在了五月初六,再迟些走,路上都要热起来了。

她的生辰在六月,回去晚了,怕是生辰都得在外过了。

也不知是不是崔太夫人身体硬朗,躺了半个月,她今日熬了过来。

傅明华走时,她拉了傅明华的手殷切交待,似是之前夜晚那场谈话并没有在她心里留下心结一般。

谢家依旧是送了大批大批的礼,崔氏送傅明华离开时,由两个儿媳扶着,脸上带着微笑。

祝氏犹豫半晌,仍是上前来。

“元娘,我有话与你说。”

今日送傅明华的人中,并没有谢氏在。

这回回江洲,谢氏似是知道傅明华不想见她,很少在她面前出现。她如今名义上算是一个‘死人’,自然是能见光的,所以这样的场合她也不能出现。

“你母亲没来,你不要怪她。”

她轻声的开口,不眠不休侍候了崔氏好些天,她不复傅明华头回见她时的气势,反倒形容憔悴。

“只是我没将她教好罢了。”

祝氏淡淡的开口,她教了谢氏礼仪规矩,教了她计谋判断,教了她聪慧有大家之态,什么都教了,却唯独忘了教她最基本的为母之职。

“那时的你与你母亲是很像的。”祝氏微微的勾了勾嘴角,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下,她的仪态却是像刻入了骨子里,带着世家族女特有的矜持与傲慢。

那笑容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不会再多一分,也不会减少一分,使人感觉心情不快。

“有空多写信回江洲来,你的曾外祖母是很喜欢你的,收到你的信也是一准儿会欢喜。”

祝氏回头看了崔氏一眼,又望了望傅明华。

傅明华应了一声:“我会的。”

“快些上路吧,别耽搁时辰了。”祝氏微笑着,“说不定下次见面也是不远。”她指的是来年傅明华与燕追大婚时,谢家怕是也会进洛阳的。

傅明华又点了点头,祝氏才看着江嬷嬷将人扶了上去。

傅临钰的马车正候在谢府主宅之外,已经等了好一阵了。谢家宅院层层叠叠,傅明华出来时,傅临钰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却不敢对这个嫡姐发脾气而已。

看到谢家的人,傅临钰低垂了头,缩进马车中,面也不敢露。

这一趟回洛阳,路途上不像当初去江洲时与燕追同行耽搁了些时间,五月之前,马车便进了洛阳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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