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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152)

内忧外患之下的大唐,尚未得到休养生息的充足时间。

她顿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显然是说得口干舌燥了,嘴唇都微微有些发干:“征战之后,许多地方十室九空。”

大唐的建立,是踩着不少尸骨才堆积而成的。

人口的锐减,使得大唐兵力并不是十分雄厚,虽说以精兵驻守各个重要州,“但时至今日,朝廷都是守多攻少。”

而番邦环境恶劣,子民皆兵,又早就觊觎关内山河,狼子野心,人尽皆知的。

要说嘉安帝对于这样的局面,心中没有什么主意打算,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容忍将自己安危,仅交到鄯州与益州镇守的兵马之上。

尤其是在剑南道上,有兴元府简家这样一个威胁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就是有心将危机剪除于摇篮中,怕是也得先谋而后动。”

大唐当初建国之时,出众的将领不是去世便是老了。

哪怕是如郭九忠一般仍存活于世的,大多都老得只剩当年的荣誉了。

后辈子孙中虽然也有仍进军中的,但都难成气候。

鄯州之重,使得嘉安帝不敢将镇叛乱、除番邦的责任轻易交于任何将领之手。

一旦将领得到了完全指挥兵马的权利,当初陈朝时节度使权势高于君王,而不受调控的情况便有可能再一次发生了。

“可是殿下就不同了。”

傅明华细声的开口,燕追是嘉安的儿子,相比起将兵马指挥大权交给旁人,显然嘉安帝更加相信自己的儿子的。

说不定此次燕追出征,他与嘉安帝之间还有什么私下的谈话,但那就不得而知了。

崔贵妃皱了眉,原本慌乱的心因为她说的这些话,渐渐的就更是平静了许多。

只是她仍有些不明白:“那为什么元娘说,皇上没使黄一兴出来与我回话,你还不敢肯定追儿还活着?”

傅明华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的推测。

虽说可以使她安心,却未必能使崔贵妃信服。

“我向娘娘问了几次,娘娘都十分肯定的说,当时黄公公与您说的话是:‘贵妃娘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夜里风大。皇上近来忧心国事,十分繁忙,担忧娘娘,便请老奴前来,心中是记挂着您的。至于娘娘所求之事,皇上心中已有主张,已发了急召前往兴元府,令君集侯与郑王爷立即点兵前往嘉裕关了!’。”

傅明华一字不漏的将刚刚崔贵妃所说的嘉安帝身侧侍监第一人黄一兴的话说了出来,崔贵妃点了点头,傅明华又接着道:“娘娘也知,君集侯有不臣之心。”

她微笑着,抬起了头来,手指尖却按在了刚刚在崔贵妃掌心里画着的兴元府的位置上。

崔贵妃心直直的又沉了下去,原本因与她紧握而暖了几分的手掌心里迅速涌出冷汗,将掌心浸湿,渐渐冰冷了。

“我知道。”

崔贵妃艰难的开口,“若要简叔玉不趁火打劫便罢,要想他出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嘉安帝在女色一事上,虽然行事任性了些,但在家国大事上,却并不糊涂。

当时崔贵妃就是因为进宫二十来年,早知他脾气性格,才在听到黄一兴那样说时,猜想怕是嘉安帝已经放弃燕追了。

她将自己心里的猜测说出口,傅明华却笑着摇了摇头。

“恰好相反。”

崔贵妃望着她看。

傅明华微笑着,眼睛下方露出两条淡淡的卧蚕,那肌肤砌出好看的皱褶,带着少女如花朵一般的鲜嫩可口。

她的眼睛明亮,笑容温暖而带了使人安定的柔和。她的冷静与稳重此时极大的影响了原本凄凉慌乱的崔贵妃,她有些困惑的抬头:“恰好相反?”崔贵妃反问了一句,“元娘,我不懂。”

此时她心中乱糟糟的,已经连着好些时间没有睡好了,崔贵妃一手任傅明华握着,一手举了起来,伸了纤纤玉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你说给我听听。”

“娘娘只是关心则乱了。”

傅明华看她半眯着眼睛,那风华绝代的脸庞上露出几分忧愁之色,不由又将头低垂了下来,手指轻轻动了动:“君集侯有不臣之心,简家两代都拥兵自立,皇上早有除他之心了。”

她压低了一些声音,崔贵妃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看她眼睛眯了起来:“简家隐藏颇深,又使皇上抓不住把柄,要除他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使他谋反,再将其一举镇压。

而另一种则是不动声色削除兴元府简家势力,再将其连根拨起。

可要做到不动声色,不费一兵一卒并不容易。

但若是依第一种方法,逼其造反,也不是那样简单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江山

简叔玉此人傅明华也瞧过,不是泛泛之辈,年纪轻轻却有野心能隐忍,若使他天长日久的蛰伏,简叔玉必成气候,到时要想除他便难了。

“最好的方法,便是制造机会使其举兵造反。与其等候,不如在他羽翼未丰时,将他除去。”

傅明华声音柔和,语气不疾不徐,这凶险狰狞的情况,由她说来仿佛一切都是不紧不慢,尽在人掌握之中。

“而最好的时机,莫过于殿下此时被围困大屯城,遭两面夹击,一面是来自回纥葛逻禄的虎视耽耽,另一面则是有突厥随时可以借此机会冲鄯州发难,吐蕃又借机想要分一杯羹的时候。”

简叔玉必定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嘉安帝的旨意,会成为他意欲造反的最好借口!

“至于我之所以这样肯定,”傅明华含了笑,看着崔贵妃道:“娘娘您都知道君集侯其心可诛,皇上为什么会不知呢?在吐蕃与突厥有可能对大唐不利时,若君集侯造反,对大唐来说情况就是雪上加霜。”

在这样的时候,嘉安帝还在设法使君集侯简叔玉谋反,分明就是其中有诈的。

崔贵妃只觉得听了这话,心中跳个不停,声音大得仿佛耳边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种种情况听得她血液加速流动,口干舌燥张不了嘴。

“此次殿下中计受伏一事,若我没有猜错,怕是简侯爷与吐蕃禄东赞早有前言在先,想趁机进入大唐腹地,将来事成之后,可瓜分这山河。”

所以吐蕃受到这样一个诱惑,才会借机出兵,想是背地里与回纥也有联系,想要吃下大唐这块肥肉。

“可是在我看来,回纥自陈朝时期,因葛逻禄氏实力太弱,而被并归突厥之下。君集侯都有不臣之心,回纥又为何没有?”

傅明华深呼了一口气:

“我猜测,殿下怕是与葛逻禄早有盟约在先,以身为饵,故意假装中伏,而被葛逻禄部逼出嘉裕关,围困大屯城,实则是想趁机消灭吐蕃、平定兴元府叛乱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燕追被围,大唐如今危机重重的时候,大臣们都已经慌成一团,嘉安帝却稳坐不动。

洛阳之中如今不少人都想着要逃离洛阳,前往汴州,嘉安帝却是压根儿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异动。

当日派黄一兴出来与崔贵妃说的那番话,也是大有深意的。

但崔贵妃关心则乱,压根儿没明白嘉安帝令黄一兴出来的意思,反倒独自痛苦了这样久。

朝中形式未明,容家在朝内党羽众多。

容涂英如今进入中书省,担任要职,虽无丞相之权,却行丞相之事。朝中不少人都在上书,求嘉安帝立四皇子燕信为太子,嘉安帝做出这一切,怕是要给容妃看的。

崔贵妃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的身体软软靠在长长的椅栏上,瞪大了双眼望着傅明华看,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来。

“元娘……”她有些复杂的望着傅明华看。

当日燕追有意于傅明华时,其实崔贵妃是有些意外的。

相较于已经是个弃子的傅明华,在崔贵妃看来虽然有些聪明,不过魏敏珠的作用更大。

若娶魏敏珠,燕追接下来的路必是顺遂异常,他会走上嘉安帝的老路,任幽州牧,将来被封太子,而坐皇位之上。

可是燕追却明知山路难,偏要迎难而上。

他弃魏敏珠而选择傅明华,开罪于柱国公府,扑身益州,去亲手拿那本该由柱国公府献上的军中威望。

燕追在益州立下大功归来时,身受重伤,那时的崔贵妃看着儿子其实是有些心疼的,对于他的选择,只归结于少年的爱慕罢了。

没有想过其他,只是觉得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免不了有为女孩儿而执着疯狂的少年念想。

她知道燕追喜欢傅明华,但只当他是贪图傅明华颜色好,外在佳,少年也免不了重美色而轻内在。

也知道傅明华颇为聪慧,只是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聪慧。

当她握了自己的手,将一条条情况分析、缘由道理娓娓道来时,崔贵妃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看走眼了。

傅明华看崔贵妃复杂的神色,低头抿唇一笑,这次的事若所料不差,不过是嘉安帝与燕追联手钓了一场鱼,燕追以身作饵,将这些人都钓出来了!

站得不远处的宫人们听得到崔贵妃在与傅明华说话,但说了什么,离得太远又不见得能全听清楚。

崔贵妃听她说这番话,解去了心中疑惑,也安了不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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