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嫡(167)

“您心里也只是担忧着我。”傅明华将头靠在江嬷嬷胸前,江嬷嬷看她乖巧歪了头靠在自己怀中的模样,眼眶便有些湿了。

她的半生时间都是围在傅明华身边的。看她被谢氏冷落,丢进自己怀中,噘着小嘴喝奶,呀呀学语到蹒跚学走路。

从稚气满脸的少女到一天天娴静沉着,聪慧内秀,到江嬷嬷都觉得有些看她不透。

想想,都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内敛,或者是说江嬷嬷记忆中,她从小就懂事乖巧。

看她这个年纪,就连比她多活二十来年的白氏都不如她,每当想起来时,江嬷嬷便心中微疼。

她比同龄的人懂事得多,无论是与府中几位小娘子相较,还是与洛阳之中一干权贵出身的小娘子相比,她样样都不落下乘,甚至比别人都更出众。

正因为当初的谢氏抛弃得她太快,所以她努力得也比旁人更多。

“奴婢瞧着,那时您跟着袁娘子学礼仪。”江嬷嬷伸了手,抚傅明华那头丝滑如水的头发。

那头长发只是半挽着,长长的已经坠到了榻沿之下,晃悠悠的。

“袁娘子教您行走、站立、端坐等姿态,说着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您年纪不大,却句句都听得认真。”江嬷嬷声音更低了些,想起当初的往事,袁娘子是从江洲请来的礼仪娘子,为人十分严格苛刻。

那会儿的傅明华年纪还小,才不到六岁,坐错一些便用细细的竹条儿,哪儿不对抽在哪儿。

她挨了打也不哭,而是强忍了,一遍一遍做到最好,使袁娘子都满意为止。

“奴婢都替您心疼,您却都咬牙忍了。”她胳膊上一边用丝线挂了小小的、特制的水桶,里面盛满了水,稍有一抖,便泄了出来。

一旦泄出来,要么便是罚抄书,要么便是罚练习。

傅明华的胳膊那时练得抬不起来,还是江嬷嬷与碧云等人替她又揉又捏的。

直到她越做越好,行事说话都有大家风范,谢氏只看到女儿乖巧可人,不替她丢脸的那一面,却没想过她也是吃了万般苦头才熬过来的。

更不要说后来行走之间的姿仪,每一个笑容每一个低头的动作,都有她付出的东西在里头。

旁人只看到她母族出身江洲谢家,便以为她这良好的教养、规矩、仪态、气度都是与生俱来,一句江洲谢氏血统便打发了,却不知她背后吃过多少的苦。

“您总是这样自制,旁人家的长辈,总怕孩子太过放肆,一切随心所欲,但奴婢却偏偏最怕您太不放肆了。”江嬷嬷红了眼圈,所以她鼓励傅明华在面对燕追时,能敞开一些心胸,稍微不用那样规矩压抑。

她能走到如今,被崔贵妃盛赞,被燕追喜欢,都不是没有缘由的。

旁人一句简单夸奖的话:颇有谢家风范,却是她多年努力才有的。

别家儿女绕在父母膝下时,她在看书习字,别人恣意嬉笑玩耍时,她在学各式各样的规矩。燕追见她时,对她的每一点喜欢与看重,都与她一直以来刻苦努力是分不开的。

傅明霞总嫉妒她,认为她平日仪态,只是因为出身江洲的缘故,认为她学得东西多,是因为谢家的藏书多,能嫁给皇子,也只是因为谢家,因为她幸运。

却唯独没想过,傅明霞在被白氏‘心肝儿肉’似的搂在怀中时,傅明华却没有一刻空闲过。

“如今您要出嫁了,嬷嬷心里也是替你欢喜的。”江嬷嬷顺了顺她长发,傅明华便将脸在她胳膊上蹭了蹭,神态慵懒放松,小小的猫似的。

婚期要近了,江嬷嬷也忙得很,碧箩进来唤她,她又匆匆出去了。

傅明华等她一走,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有母亲教导的人,有些事情自然要靠她自己来看了。

她又忍了羞涩,将密戏图摊开,将里面的图谱都一一看完,又默背了一次,心中有数了,才晚上交给江嬷嬷,让她压到自己的一个妆匣底去了。

第二日杨氏过来,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儿,脸色通红,目光左右游移,说话时嘴里吞吞吐吐的。

她坐了半晌,连傅明华也不敢看,只是细声道:“元,元,元……”

一张嘴,又说不下去了。

若任凭她坐下去,怕是天黑也说不了话。

她今日能来,怕是受了白氏叮嘱,傅明华看绿芜上前奉了茶,她有些局促不安,想要起身道谢,傅明华示意她坐下了,才问道:“太太今日过来,可是有要事?”

“我,我是来念首诗给您听的。”杨氏忍了心中的感受,匆匆开口:“您可曾听过:惟性情之至好,欢莫备乎夫妻。受,受精灵,之……”

她背得结结巴巴,有些地方还错了。

傅明华安静听她嗑嗑巴巴的念着,到后来错得太多,显然记不住了,自己便都不再出声了,拧了双手搁在腿上,一副快哭出声来的模样。

“我知道您所指的意思。”

傅明华明白杨氏过来,怕是得了白氏示喻,是要教她夫妻之道。

杨氏自己也只是半大年纪,刚成婚也才将一年,面皮薄,抹不开脸,诗又记得不清不楚的,所以她自己都不敢再张嘴了。

……

我想说两句。

我的明华不是重生,不是穿越……

所以再冷静再乖巧,也是纯的,少女、少女、少女!!!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她是做了梦,知道一些大概,但不是做春(chun)梦。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来贺

“婚姻协而莫违,播欣欣之繁祉。良辰既至,婚礼以举。至,婚礼以举女盛饰,晔如春华。”这首汉时蔡邕所著的协和婚赋,她背得比杨氏熟多了。

听傅明华这样一说,杨氏长舒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害羞,下巴都快抵着自己的胸口了,窘得双颊飞红,握紧的手放在腿上,手背青筋都凸显出来,倒显得傅明华十分镇定了。

“您,您知道便是了,我,我……”

她又从袖口里取了一张图来,匆匆放到桌子上,连傅明华的脸也不敢看,便低头道:“母亲那里还要我侍候,我便先走了,若有不懂的……”她顿了片刻,实在没有勇气说出让傅明华‘不懂找她问’这样的话,最终有些羞恼的跺了跺脚。

“我明白。”

傅明华看她连头都不敢抬的模样,又应了一声。

杨氏连忙福了一礼,头也不回的便往外走,出了门时还回头过来看,却正好对上了傅明华的目光,她又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般,低垂了头匆匆出去了。

等她一走,傅明华拿起她留下的图谱一看,也是一张密戏图。

只是相较江嬷嬷给她的,就要简陋了许多,她令碧蓝收捡了起来。

而两天之后,宫里崔贵妃派来教她规矩的嬷嬷也就到了。

这些嬷嬷在宫中多年,人老成精。

都瞧得出来崔贵妃对傅明华颇为宠爱,再加上傅明华嫁的是三皇子,是将来的秦王妃,也就不敢对她拿乔摆架子。

她的规矩了几位嬷嬷再是苛刻,也觉得无可挑剔,便索性与她讲宫里几位主子的性情与爱好,说完这些,又专门教了她一些房中之术,傅明华自认为自己先前有了准备,看了些密戏图,此时听了嬷嬷一说,也是脸色通红:“图谱我也看过一些……”

她不想学,嬷嬷就道:“老奴们也是为了您好,殿下至今还未通人事……”

“就怕殿下莽撞,吃苦受累的仍是您。”

傅明华又是脸颊滚烫。

自古以来皇子一般少于晚有二十之前仍未通人事,身边会有教导行事的宫人。

燕追兴许是这两年时间奔波于鄯州、益州的缘故,嘉安帝又忧心于吐蕃、回纥、兴元府的威胁,而对他多有疏忽。

至于崔贵妃为什么没有催逼,倒是让傅明华有些意外了。

她开始还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可是嬷嬷说光有画像仍是不够,又拿了两尊紧拥一处的佛像,那男女身体唯妙唯肖,抱于一起。

傅明华以前哪里见过这个,熬了一天,终是解脱了。

因为第二日,谢家的人便来了。

来的人是她的外祖母祝氏,领了三个儿媳都来了,带来了大批为傅明华随妆的礼。

白氏派人来唤了她过去时,堂中气氛并不是十分的殷切。

傅侯爷在招呼着谢大老爷父子几人,白氏看着祝氏这昔日姻亲,实在是挤不出笑脸,又不敢摆脸色!

谢氏当初可是将他们害惨了的。

哪怕时至今日,白氏也是这样想的。谢家害惨了长乐侯府,谢氏在生时,她对谢氏处处忍让讨好,哪知她却害得谢家被剥了世袭罔替的爵位,生个女儿也是冤家,当日在傅侯爷面前还敢陷害她。

就算是如此,若祝氏赔礼讨好也罢。

偏偏她高高在上,仿佛就从来没看得起过自己似的,更是让白氏气得胸口儿疼。

当日昌平侯府与长乐侯府的人都带了礼去恭贺崔氏大寿,却不止没被人笑脸相迎,后来谢临钰回来说,像是被谢家监督了似的,白氏原就因谢氏之事对谢家没什么好感,如此一来便更不喜欢了。

“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都来了。”傅明华一进白氏的门,便看到大热的天里,白氏神色不耐,强挤出笑容,哪怕屋里摆了冰盆,也是大汗淋漓,坐在椅子上换了好几个姿势,显然是有些坐不住了。

上一篇:绮罗 下一篇:不负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