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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192)

燕追话音一落,嘉安帝便眼皮微微一抽,看了他一眼,才将目光又落到了容涂英身上。

容涂英最担忧的事情终是被燕追说出来了,他咬了咬牙,事到如今,若他换成燕追,必定也会拿捏着这一点不放。

双方本来便恨不能对方去死的,这会儿他倒也并不如何慌乱,开口就道:“皇上,这傅长胜数次三番托人送了东西进容府之中,臣实在也不知他受何有所指,有何图谋。”

他将罪名全推到傅侯爷头上,还借机反咬了燕追一口,那话中之意嘉安帝自然听得出来。

容涂英说完,心中微微有些忐忑,想着此事怎么也要将燕追拖下水,却听嘉安帝淡淡一句:“朕心里有数。”

便似是要将此事和稀泥一般,登时心中又惊又怕。

嘉安帝的眼神看得殿内每一个人都心中发慌,就连他的目光从崔贵妃身上扫过时,都让崔贵妃在十一月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受了伤,早些回去。”嘉安帝看了燕追一眼,皱着眉斥责。

语气虽然严厉,但容涂英却听得出来,他对儿子百般的包庇。

死去的虽然是他的女人,腹中还怀了嘉安帝的骨血,但是也比不过他对燕追的重视。

容涂英心中发寒。

这桩公案,此时是查不出结果来的。

黄一兴这头去让人带傅侯爷进宫,另一边容三娘的尸身则是被人从殿后抬了出去。

嘉安帝在容妃这里坐了半晌,便勒令容涂英随他前往紫宸宫,等人一走,崔贵妃也是双腿发软,靠静姑扶着从承香殿里出来。

外头之前还在痛苦吟叫的宫人与内侍此时被抬了下去,汉白玉铸就的宫台沾满的鲜血此时已经被洗刷干净了,只是那残留的血腥味儿却挥之不去。

崔贵妃出了承香殿,想起今日的事情,嘉安帝的眼神使她毛骨悚然,此时回到蓬莱阁一连喝了好几杯热茶,才觉得将身上那股子阴寒驱走了些。

“你们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说一早傅明华便与她保证,容三娘必会死于容妃之手,但崔贵妃实在没有想到,她盼了这一天盼了如此之久,甚至有几次她都险些沉不住气想要动手时,容妃却是率先动了手。

她有些不敢相信,但又有些兴奋。

容妃居然走了一步臭棋!

她想了想,宫里又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高声令静姑使人搬了炉子前往蓬莱阁后水上花园之中,那里十分宽敞,将宫人使得远远的,小声说话也不怕有人伏在附近偷听。

几人出了宫里时,外头炉子已经生好火了,崔贵妃坐进水阁之中,燕追便跪坐在软榻之上,听傅明华说话。

“当日您不是担忧容妃娘娘顾全大局,而忍气先与容三娘子合作么?”

傅明华看了燕追一眼,他眼里带着笑意,刚刚那一瞬间,嘉安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是十分了然,他却挺身而出,挡在了她面前,怕是也知道她的这些小动作的。

她想起了早晨出府时,燕追意味深长问的她一句话。

当时她晕晕沉沉,坐在椅子上梳发时,燕追曾问她:“近来玩得高不高兴?”

傅明华便心中猜测着,自己做的事他怕是一直都了然于胸,只是之前更确定罢了。

她虽然只是看了燕追一眼,但他却是登时便察觉了,转过了头来冲她微笑,气定神闲,更印证她心中猜测。

“容妃娘娘确实极有可能会顾全大局。”否则当日死的就不会是郑国夫人这个风韵虽然尤存,但威胁性并不如容三娘子大的妇人了。

凡此种种,确实容妃心计深,善忍耐。

容三娘能活到至今,便证明容妃并不是糊涂的。

但她虽然精明,可燕玮嫁君集侯之事,却使她立于不利之地,尤其是随着简叔玉兵败自杀,女儿燕玮归来之后,容妃便更感棘手了。

嘉安帝当初虽然宠她,也爱屋及乌对燕信、燕玮份外宠爱,甚至当初冬祭,还亲手牵了燕信同行。

可随着容三娘的承宠,容妃一旦落了势,外有燕追崛起,立下大功而受嘉安帝看重,内有容三娘怀孕,嘉安帝甚至有意封她为九嫔,威胁她的地位。

除此之外,女儿燕玮放浪形骸,先是鞭打朝廷命官,有一还有二,数次三番而使她在嘉安帝面前大为丢脸,承宠更是不如以前。

“上回云阳郡主鞭打王植岁,容妃娘娘与郡主跪在了宣徽殿前,还是三娘子替她求情,才使皇上消火的。”傅明华说到这儿,看了燕追一眼。

她心里有些犹豫,今日若是毫不保留,她在燕追面前就是再无隐藏。

燕追微笑着,双手握了茶杯在掌心里转,却不说话,目光晦暗,使她低垂下头来。

“若对于旁人来说,容三娘子求情,自然会心领好意。”但对于容妃来说,昔日的宠妃,却需要靠旁人来求情,她心中必定是不会感激,反倒会怨恨的。

崔贵妃喝了口茶,听她娓娓道来:

“云阳郡主鞭打王植岁,追根究底,是与容三娘子设宴珍宝阁,而王植岁弹劾容大人与云阳郡主之故。”所以燕玮胆大包天,才敢在宫门口堵了人鞭打,使嘉安帝大怒的。

容妃自己的女儿舍不得责怪,必是会迁怒到容三娘身上的。

再加上后来燕玮怀了孽种,而在她蓝田种玉之人,极有可能是李彦安。

这李彦安之兄又是容涂英提拨,凡此种种之下,容妃自然便会对容三娘生出怨恨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妙计

嘉安帝早就定下了郭翰尚主之旨意,郭家乃是忠臣,郭翰是忠臣之后。

原本将使郭翰尚主,郭家便已经是打落了牙齿混血吞,燕玮此举,便如在郭家脸上抽了一耳光,嘉安帝必会降怒容妃。

女儿数次逆反,容妃忍得了一,必是忍不了二的。

她为燕玮定下郭家这门亲事,是为了女儿着想,可燕玮却处处与她做对,挑战她的权威,甚至与容三娘交好,她又怎么忍得了?

于是这个时候傅明华使人修书一封,交到郭翰手上,使其假意降了容妃,做出媚颜之态。

郭翰的举动就会成为压垮了容妃心里那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她怨恨之下,定会挺而走险。

傅明华料得不错,她不止是将容三娘除去,就连燕玮这个女儿她也下了狠手。

“她倒也狠得下心,连女儿也能舍了。”

崔贵妃神情有些复杂,傅明华没有出声,燕追淡淡道:“末大必折,尾大不掉。”

他话里有话,不仅是指燕玮对于容妃而言是个拖累,迟早会连累燕信母子,更是在暗指,傅明华之所以刺激容妃出手,将傅家也牵连下水的原因。

实在是因为傅侯爷的野心太危险了,他终有一天会害了他自己不说,也极有可能是会连累傅明华的。

燕追之前不在洛阳,却将傅明华的心思悟得分毫不差。

傅明华抿了抿唇,只觉得喉头发干。

燕追将手里握着把玩的茶杯递了过来,她愣了一下,才接过低声道了句谢。

崔贵妃没有发现傅明华这一瞬间的愣神,反倒是觉得容妃心狠手辣,心中也不免有些警惕。

“云阳郡主与容妃娘娘处处做对。”若任由燕玮这样下去,当初嘉安帝能对燕玮爱屋而及乌,自然便会因燕玮而厌弃容妃。

为了保住燕信,傅明华小声道:“这叫弃车保帅。”

崔贵妃便沉默了。

凭心而论,若她是容妃,恐怕面对这样的残局,实在是难以收拾的。

容妃此举一来除去容三娘这个隐患,而使容家从此以后只能一心一意辅助她。

“但容涂英可肯善罢甘休?”

水阁上垂挂着的纱幕全放了下来,上面绣着山水画。

燕追透过纱幕朝外面有些荒凉的太液池看了过去,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边上的刺绣。

那里绣了云纹,摸上去微微有些硌手。

“不肯又如何?若他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容氏已死,与其追究,不如借此事谋些好处。”他神情冷然,说的话仿佛钻进了傅明华心里,与她想法不谋而合:“自此之后,容妃与容涂英合作还会更加紧密。”

没有了容三娘,容涂英不会干出傻事的。

崔贵妃便叹了口气。

身在世家贵族,自来如此。

傅明华当初在算计此事时,便已经料到后着。

容妃在动手之时也十分清楚,所以她要么不出手,要么便一出手就致容三娘于死地。

傅明华突然有些佩服容妃了。

此事从嘉安帝的态度看来,是雷声大而雨点小。

宫人内侍死得不少,但从今日看来,容涂英未被罢官,容妃未受到斥责。

嘉安帝只是将手高高举起,而轻轻落下。

但容三娘已死,除去了一个与她争宠,分容氏资源的人,柚子是容三娘亲自从娘家提回,是由长乐侯府所献的。

无论容妃嫌疑多大,她想要的结果都得到了。

只可惜燕玮未死!

她因为容三娘之故,这些年一直隐忍。燕玮数次三番惹祸,若死于这场祸事中,她失去了女儿,嘉安帝于情于理都会对她格外宽容。

容家别无选择,也只能一心一意助她。这些年来,笼在容妃头上的阴霾被她一举拂开,实在是当机立断,十分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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