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姚释仍在为燕追打理文学馆,傅明华每日都会亲自过问姚释的膳食。
二月底放榜之后,江陵才子徐子升无缘进士,而被姚释代燕追收其为幕僚,住进了秦王府中。
嘉安帝在三月初接见了以陆长元等人为主的新晋进士,一时间陆氏一门在洛阳之中风光无限。
傅明华是一点儿都不意外这个结果,梦里的陆长元以不到四十之数便中进士,在大唐立国以来,也是十分罕见的,陆长元此时不过刚展露头角罢了。
他投靠了容涂英,所以与同批其他进士奔走谋官的结果不同,陆长元进了御史台,将来前途无限。
洛阳里背地里风起云涌,秦王府中,傅明华却有些伤感。
碧青养好了身体,与碧箩一道,却要出府了。
付嬷嬷已经从江洲回来,带回了两人的契约,傅明华将两人契约放进早就为她们备下的匣子中。
“里面各装了一张地契,还有一些银子,官府里已将你们二人的奴籍消去,自此天高活阔,只愿将来你们能过得顺顺遂遂的。”
傅明华指着一旁放的箱子,向碧青两人道。
两个丫环跪在地上,眼圈通红。
江嬷嬷等人也是不住叹息,脸上露出不舍之色。
“奴婢自小便侍候在您身边,原该终身服侍您的。”碧青哭得厉害,一旁碧箩只是抹泪,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奴婢福薄。”碧青说完,双手撑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个响头:“奴婢愿您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她每说一句,便叩一下,傅明华忍了心中感受,让人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碧青却倔强的不肯起身,一连叩了三个响头,额头红肿了,才哭着道:“奴婢能做的,便是向您叩这几个头了。”
一时间几人心里都是十分难受。
旁边碧箩也如碧青一般,叩了头才被人扶起身来。
江嬷嬷问:“将来可想好怎么办了?”
碧青便应了一声,她的哥哥嫂嫂此次随付嬷嬷前来洛阳,就是为了把她接回江洲。
自小便离家,她其实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有些忐忑又有些隐隐的期待,说起此事,便眼里露出了几分来。
送走两个丫环后,便觉得屋里一下便空了许多。
江嬷嬷不知是不是因为碧青两人走了,有些思念,心里装了事,二人才走没几日便病倒了。
傅明华便时常让碧蓝照顾她,又拨了两个丫头去侍候她,每日江嬷嬷的膳食也亲自过问,过了几日江嬷嬷却总不见起色。
房中侍候的人少了许多,便该要再提两个大丫环上来。
碧云建议道:“奴婢看紫垣倒是不错,二等丫头之中,还有一个银疏性情也很温柔。”
紫垣是一开始燕追派到她身旁的人,品性、能力确实都不差。
傅明华又唤了银疏问话,如碧云所说,银疏这丫头才刚十五,可是性情十分沉稳,话也并不多,说了几句话,都答得上来,便暂时提了她。
侍候了几日,银疏细心温柔,两人便被提了上来。
算算时间,已经好几日没有进宫见崔贵妃了,傅明华便想着明日进宫一趟。
府中养了几盆牡丹,长得极好,她让人搬了几株进来,自己亲自修剪了,准备明日带进宫中。
外头紫亘匆匆进来,眼神急促:
“王妃,王爷遭了人弹劾!”
傅明华便目光一紧,手掌用力的将铲土的铁锹握紧了。
容涂英的人动手了,她不知怎么的,便想起了陆长元来。
陆长元中了进士之后,便进了御史台中,御史台分三院、三台,他偏进了察院,任的是八品监察御史。
“人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傅明华轻声的说,一面又低头用铁锹铲起了土:“莫非这火燃到王爷身上了?”
若如她所料,此事乃是陆长元所为,还是受意容涂英,那么来者不善,还不能轻易了结了。
碧云默不作声,捏了帕子替她压汗。
她一面铲土,一面便问:
“弹劾王爷什么?”
若她是容涂英,要找机会整治燕追,怕是会从旁人下手。
燕追乃是嘉安帝之子,行为举止容涂英是捉不到错处的。
倒是由他身旁的人着手,机会更大。
第三百四十九章 冲撞
而燕追身旁的人中,傅明华便想到了傅其弦来。
数月之前,傅其弦带刀入阁,当时那事儿不过是被压下去了,以嘉安帝罚他俸禄,勒令他反省暂结。
可是事情并没有真正结束,容涂英若要作文章,必会从傅其弦着手。
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紫亘便小声道:
“监察御史陆长元弹劾王爷,铲除异已,滥用职权,私自提拨傅其弦为太常寺少卿。”
傅明华听了这话,便笑起来了。
“您要不要进宫与娘娘说一声?”
碧云有些担忧。
如今燕追不在洛阳,事情又牵连到了傅其弦,傅明华难免要受连累。
紫亘也道:“不如请姚先生拿个主意章程。”
“不用!”
傅明华摇了摇头,将手里铁锹一扔,又取了一旁剖成两半的瓜瓢舀了水去将花浇透了,才接过银疏递来的帕子擦手:“只是小事罢了。等会儿我修书一封,银疏亲自替我送回长乐侯府,叮嘱父亲最近收敛一些,闭门少与人往来便是了。”
燕追此时不在洛阳之中,容涂英此举不过是为了个名头,大肆再铲除异已,安插他自己的人罢了。
她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冷色。
第二日崔贵妃问及此事,傅明华便与她细声道:“事到如今,唯有忍字。”
此时不宜与容涂英硬碰硬,赢了不过是争得一时意气,得不到好处,输了便成了笑话,使燕追蒙羞。
崔贵妃叹了口气,就道:
“我是忍得惯了,倒无所谓,只是担忧元娘你忍不下这口气罢了。”
却没想到她年纪不大,这份涵养却是不差。
陆长元弹劾燕追之后,嘉安帝撤燕追兵部侍郎一职,并令中书侍郎容涂英兼任兵部侍郎。
而太常寺中,又有人上书傅其弦难以胜任少卿一职,在位期间错处颇多,只是当初碍于三皇子,无人敢说罢了。
一时之间容涂英一党全都站了出来,细数傅其弦错处。
嘉安帝便再撤傅其弦,又扶太常寺丞戴守宁任少卿一职,傅其弦则官复原职。
傅明华对这个戴守宁并不陌生。
数月之前,他不过是从七品的太常寺主薄,却因为献了匕首与傅其弦,陷害他后而得容涂英赏识,提寺丞,如今也算是步步高升,这样的升官速度,可谓极为迅速了。
直至四月中旬,燕追一系官员被贬的贬,换的换,要么架空,要么被弹劾,容涂英以极为迅速的手段,将洛阳之中燕追扶植起来的势力扫了大半。
朝中人心惶惶,嘉安帝的态度十分古怪,仿佛对朝堂的争斗,颇有一种听之任之的感觉。
苏氏的婚礼快到了,傅明华早就为她备下了礼。
因她与苏氏关系亲密的缘故,所以一大早便提前出了门前往西都侯府。
马车才走了一半,便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惊呼声。
只听赶车的婆子嘴里发出怒喝,马儿的嘶鸣响了起来,下一刻傅明华就听到了鞭子破空的声响,一个男声厉声大喝:“刁奴,胆敢拦了容大人的去路!”
说话功夫间,只听婆子发出痛苦的惨叫,下一刻马车重重颠簸,碧云等人在车外大声喊:“住手。”
却根本无人理睬。
傅明华神色一冷,拉车的马儿受了惊吓,此时疯狂的迈蹄往前奔跑,碧云等人看到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
“畜牲不听话,就是该管教!”
那之前说话的男声又响了起来,话音才刚落间,便听到马的哀鸣传来,一泼热血飞溅在坠下来的幕纱之上。
车子往前滑了一段,才‘吱嘎’一声停了下来。
傅明华握紧了手掌,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撑着车厢壁,站了起来,伸手拽住纱幕,将其挥开,下了马车。
纱幕之上沾染的鲜血还未干,染了她一掌都是。
她出来之时,就看到穿了一身杏色锦袍,眼神凶狠的男人手握大刀,站在一旁倒落下来的杂物之上。
那刀尖还在往下滴着鲜血,拉车的马被砍断了马头,只余一半连接着,血还在不停的往下滴落,马还未完全咽气,正痛苦的不停挣扎着。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敢尖叫,远处以容涂英为首的一支马队缓缓朝这边靠拢。
傅明华突然笑了笑,目光从匆匆朝她赶来,脸色苍白的碧云等人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到了那气焰嚣张的男人身上。
“金吾卫的人?”
她压了压鬓角,那男人嘴角一撇,却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秦王妃?”
容涂英夹马上前,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一面下了马来,皱着眉,厉声的问:“怎么回事?”
那男人便惧怕道:
“回大人,下官奉皇上的命,接您入宫,只是开路之时,却遇马车挡道,又看疯马乱闯,唯恐伤到了行人,便将此马斩于闹市之中。”
碧云等人听他睁着眼睛说胡话,颠倒是非黑白,都气得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