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嫡(252)

柳世先也笑道:

“早听闻弟妹与王妃乃是闺中至交,前方有一凉亭,不如我们进亭说话,如何?”

傅明华欣然应允。

碧云便看了她一眼。

她听了一些闲话,不止没有羞着捂了脸躲开,反倒坦然的大步入内。

也就是恰巧遇着了阴丽芝等人,否则几人没来,怕是她也会步入亭子的。她这样坦坦荡荡,反倒更显亭中的人龌龊猥琐,碧云含了笑意看了傅明华一眼,又将头低了下来。

阴丽芝皱了皱眉,也跟在傅明华身旁。

几人走了七八步,绕过转角的竹林时,便能看到前方一竹亭,上书‘半日亭’几个字。

亭中陆长元与陆长砚兄弟二人正坐着,神色紧绷,看到众人前来时,两兄弟神情复杂。

进来的几人表情也各有不同,傅明华饶有兴致的盯着陆长砚看,他年纪尚小,又因腿疾见的世面不多,又顾影自怜,被她一打量,头都埋进了胸前,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才好。

“陆兄与清溪竟然也在?”清溪是陆长砚的号,柳世先与陆长砚私下是有些交情的。

柳世先说完了话,率先反应了过来,忙上前与陆长元见礼。

他虽出身靖王府,但柳世先饱读诗书,若论文学地位,陆长元先中进士,自然在这一方面较他为长。

就是这一点,为柳世先博得了公子人如玉的美名,在大唐之中也颇受翰林中人待见。

“恰巧先来一步,没料到这样的好地方,世子等人也都寻来了,果然是独享不得。”

陆长元先反应过来,事已至此,若傅明华当真听到了,惶恐亦是无用,担忧也是自找麻烦,他索性沉静了下来,起身向柳世先拱手行礼。

柳世先便‘哈哈’大笑,目光里闪过异色:

“我等俗人走走停停,找这片雅色费尽心思,陆大人却早已偷得半日闲。”

虽说柳世先读书读得多,但却并不是死读书,读得人都傻了。

他出身靖王府,人又聪明,惯会看人眼色,哪不知道此时亭中陆长砚脸上的那丝古怪。

想起刚刚过来时,先看到秦王妃站在此处,不像是才来,怕是来了有一阵,陆长砚连她的脸也不敢看,估摸着这两兄弟之前在此处说了些什么话,被秦王妃听见了。

陆长元投靠了容涂英,半年前还曾弹劾过秦王,双方颇有旧怨。

今日也是因为陆长元颇有文才,又是容涂英的人,所以今日傧相之中,也有他一席之地,他便将兄弟也带来了,之前听说与四皇子妃窦氏娘家一位表妹见过面。

柳世先微微一笑,招呼着众人坐下。

这竹林环境清幽,四周映着翠色,凉风送爽,在这时节倒颇有几分意境。

随行而来的下人连忙搬了炉子来,准备生火烧茶。

外间仍热热闹闹,这里也被打破了满亭清静,多了些各有心思的人。

“近来新得了一幅杨玄里的墨宝,先呈了杜老相公看,相公赞不绝口,批曰:太真居士性情奔放不羁,写字也独成一派……”

柳世先提及新得的宝贝,侃侃而谈,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陆长元脸上带笑,心里却有些着急,眼角余光往傅明华看来。

他没想到这个曾不被他放进眼中的小娘子如此沉得住气,看她这模样,也不知自己之前说的话,她听到没有,亦或是听到了几分。

因陆长砚对窦氏表妹十分抵触的缘故,才使他兄弟二人寻了个清静处说话,一时心情激荡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便都说出口了。

陆长元眼神有些阴沉。

他倒不是怕了傅明华,只是如今陆怀陈仍在燕追手上,他不在乎自己性命,却不得不顾忌陆怀陈的命,那是他早逝的二弟陆杨殊留下来的唯一独苗。

当初晋王杨元德被诛,一干子嗣尽数死绝,独留了陆怀陈一脉。

父亲临终之时,殷切嘱托,可他却不止没能护好弟弟,连弟弟唯一的一点骨肉都看丢了。

陆长元眼中露出几分狠辣,手掌握成了拳,极力控制着自己脸颊的肌肉不要抽搐,露出难看的神色。

“太真居士不止诗好、字好,性情亦是狂放,‘一壶酒、一支笔、一匹驴,足以笑傲天地间。’实在是我辈楷模。”陆长元笑着说道,柳世先等人也是连连称是。

‘一壶酒、一支笔、一匹驴,足以笑傲长天。’是杨玄里曾说过的话之一,当年杨玄里郁郁不得志,行走关内河道山川,在各处都留下了他的诗与足迹,原话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愿以手中长剑斩去妖邪,还我清明人间。惜生不逢时,仕途路,难于上青天。遂视功名如浮云,仰天长笑出城来。一壶酒、一支笔、一匹驴,足以笑傲长天。

几人都恭维杨玄里狂放不羁的性情,傅明华放了茶杯在桌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来,陆长砚眼皮抖了抖,抬起头来,看着傅明华矜持的笑脸,心里便生出了一些悲愤来:“秦王妃莫非有什么独到见解?”

他话脱口而出,说完众人目光都落到了傅明华身上。

陆长元看了陆长砚一眼,他抿着唇,眼神有些悲愤。

第三百八十四章 暗讽

闻氏所生之子落在燕追手上,当初傅明华曾看不起他,指他有腿疾,两兄弟刚刚私下说话,却又遭傅明华听见。陆长元知道陆长砚心中瞧不起这些所谓的高门贵女,他有些傲气,众人提起杨玄里,傅明华神情却不以为然,必定更是使他心中不快,才出言想给傅明华难堪。

“秦王妃乃是长乐侯府出身,世子虽说名声在外,但母亲却是出身江洲,家学渊源,想必是有一番不同看法的。”

亭中容七娘也抿唇微笑,她是容大夫人韩氏的嫡三女,模样与韩氏有些相像,正是春花灿烂般的年纪。

她说了话,便仰了下巴望着傅明华看,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敌意。

容七娘的嫡长兄容顾君因燕追计谋而死在莫州之乱中,此事母亲在她耳边提过,自然便对傅明华多有敌视。

洛阳城里,傅其弦名声不好,花天酒地,谁又不知他草包废物一般,如扶不起来的阿斗似的。

她借傅其弦来嘲笑傅明华,陆长砚的话如给她递了个台阶似的,让她十分欢喜。

傅明华低头微笑,觉得有些有趣。

少女极力想要强作冷静,只是天性使然,却又难以压抑。

“你也配让我来说不同看法?”

傅明华笑完,抬起头来,盯着容七娘看,少女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顿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握紧了帕子,险些要哭出声来了。

她这模样惹人怜爱,傅明华却是微笑着望着她看,心如钢铁。

少女终于忍耐不住,以扇遮面,将双臂一曲,环住双腿,头埋了下去,肩膀一抽一抽,无声的哭了起来。

场面顿时便有些尴尬,柳世先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阴丽芝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容家七爷年少时曾有美名,容大爷亦是刚正,怎么容七娘子性情却不肖似其父,说话没个章程?”

傅明华见少女已经哭了,却并没有就此作罢,仍是说了她两句才停歇。

容七娘听了这话,肩膀便抖得更厉害了,更是抬不起头来。

陆长砚脸色僵硬,他虽不是什么惜花的君子,但容七娘因他的话而受了傅明华折辱,他也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刚刚贸然开口已经是有些失礼,陆长元显然因他的莽撞有些不快,他转过头去,看了陆长元一眼,陆长元心里叹了口气,只得这么一个弟弟,又哪舍得逆了他的心意。

“这话却是重了些。”

陆长元笑着说道,“今日这样的雅致之地,只谈诗画,不要动大俗之气。”

“大俗即大雅。”傅明华气定神闲,坐姿优雅:“借陆大人之言,劝七娘子一声,宁看竹林雅致,莫道他人是非。”

话一说完,不止容七娘悲愤得难以自持,陆长元亦如被打了一耳光般,脸上火辣辣的。

“王妃此言有理。”

柳世先有些尴尬的出言打圆场,又看了贺元慎与顾喻谨一眼,示意几人多多说话,将事情圆过去。

他心中有些诧异,陆长砚性情温雅,柳世先以前还未发现他有这样尖刻之时,也不知以往秦王妃怎么开罪了他,只是他却有些后悔朝这边走来了,搅进了这桩事情里。

“此处茶水清冽,怕是取自山涧幽泉。”顾喻谨等了半晌,却见贺元慎神情呆滞,唯有出言附和,傅明华就笑道:“说起太真居士,妇人倒是有些浅见。”陆长砚冲她怒目而视,陆长元也神情阴沉,傅明华温声道:“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怕是纵观古今,除了太真居士,还无人敢如此狂放说出这句话的。”

陆长砚忍耐不住,想要开口,傅明华接着又道:“圣人得意门生曾子有言,吾日三省吾身。”

她说了这话,陆长砚的脸色就变了。

光是从这短短两句,就可以看出傅明华并非虚有其表,也不是如陆长砚所想的一般,空有出身世家的母亲,披着贵族华丽的外衣,却不学无术,愚蠢无知的贵族庸俗少女而已。

“礼记,中庸里曾说,知耻而后勇。所以昔年勾践卧薪尝胆,才能流芳千古。”

上一篇:绮罗 下一篇:不负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