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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260)

若默不作声,便如认了崔贵妃所说的话一般,羞辱了窦氏。

可要是反驳,岂非就将窦氏放在宫女的同一地位相比较了?

容妃目光落在崔贵妃裙下,眼中闪过厉色,嘴里却柔声道:“姐姐是不是近来身体不适,眼睛昏花看错了?回了洛阳,我求皇上召了张缪替姐姐开张方子。”

说了这话,容妃牵了牵衣袍,目光往后下看去,侧了些脸:“还不走?”

窦氏便身体僵硬,扶了仰了下巴的容妃,先走一步了。

崔贵妃听了她后面说的话,也不恼,只是轻笑了一声:“时间还长着呢。”

说了这话,看着傅明华笑道:“我们也走吧。”

兵誎亭此时已经摆好了榻案,嘉安帝身侧侍候的内侍程济前来迎接她们。

他是黄一兴收的弟子,三十左右,见人时便脸上带笑,迎了崔贵妃便亲自扶她,讨好的说:“今夜有孙十三娘进行宫来舞剑。”

崔贵妃便来了些兴致,与他说了两句。

兵誎亭虽名为亭,但实则紧邻长空殿,此亭因前朝陈太祖而得名。

陈朝太祖当年郁郁不得志,遭当时在位的皇帝猜疑,而前往骊山游玩,这里自秦始皇时期起,历代皇帝向来爱在此处建宫,陈太祖行至此处,手下幕僚劝他起兵造反,得这天下,那亭才得了‘兵誎亭’这样一个名字。

此后陈太祖谋而后动,最终夺取宇文氏江山,将宇文一族杀得逃至江陵,兵誎亭的名字便定了下来。

今夜嘉安帝设宴,恰是在长空殿中,殿外望出去,便能看到兵誎亭的美景,朝臣、女眷已经来了一些,容涂英也在。

傅明华随崔贵妃进了殿中时,容涂英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定定看了半晌,容涂英起身朝这边遥遥行了个礼,才复又坐下。

崔贵妃的脸色微沉,提醒道:

“此人不可小觑。”

接连受挫于燕追之手,见到傅明华时不止没有恼羞成怒,反倒如没事儿人一般,俗话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但像容涂英这样老奸巨滑的人,咬人必定致命。

傅明华点了点头,垂眸微笑:

“您说得对。”

众人依次落座,女眷与朝臣各坐一列,傅明华身为亲王妃,居一品之列,地位尊贵,自然坐在崔贵妃下侧,而她榻案另一侧,坐的则是岐王妃。

傅明华坐了下来,目光便已将殿内情景扫入眼底,燕追还未到,燕信却已在朝中容涂英一党的环绕下,脸上显出几分狂色,正喜笑颜开,与人说着什么。

倒是中书令杜玄臻身侧围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文人雅士一流。

这位老相公身材清瘦,居高位已久,他面庞儒雅,神情却不怒而自威,穿了圆领罩绡纱的袍子,虽说上了年纪,但也自有一股气势在。

一旁岐王妃转头来与傅明华说话,神态亲近:“元娘今日这裙子上的刺绣倒是好。”

傅明华与岐王妃这位叔母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只是印象并不深,也并没有亲近的亲谈过。

岐王虽是与嘉安帝一母所出,但性情安份守已,年长封王之后便去了封地,一年回洛阳的时间并不多。

尤其是几年前出了郑王燕简与简叔玉合谋,而被燕追血洗郑王府上下之后,也对皇室宗亲有了震慑。

自那以后,岐王行事便越发小心翼翼,嘉安帝若有相召,便不敢有逗留,携家带口全都来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脸面

傅明华转头也朝岐王妃微笑,见她以裙子先开口,便顺着她的意思,抚了抚自己的裙摆:“当初我出嫁时,外祖母曾自江洲带了好些人为我陪嫁,绣坊的娘子们也是自江洲来的。”

岐王妃微笑着,凑近了一些来看她裙子,上面花朵栩栩如生:“看这绣法,不像是苏绣。”

傅明华便温声道:

“几位府中绣坊娘子都是心灵手巧之辈,有来自不同地方的,师从不同的人,便将传承手艺,全用在我这裙子上了。”她抚了抚那绣得十分逼真的大团芙蓉:“此乃湘绣,也用了一些蜀绣的技巧在其中。”

湘绣绣花好用丝绒,这样绣出来的物件便活灵活现,而蜀绣又色彩妍丽,两相一配,自然便更好看了。

岐王妃啧啧称奇,傅明华心中明白她只是有意做出这番表情,岐王亦是皇室子弟,未必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傅明华却顺着她的意思道:“没想到她们的绣品,得了您的称赞,回头定要好好赏赐她们才是。”

她说了这话,岐王妃便掩唇而笑,神情欢快,正要说话,坐在她身侧下首的魏敏珠却冷不妨出声:“既然江洲的谢大太太连绣工都为你配送了,怎地没有人教过你在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吗?”

魏敏珠出身不差,今年秋狩,她的父兄都来了,岐王妃为了显示对她的宠爱,将她带在身边,贴着自己坐下。

哪知她听到了岐王妃与傅明华说话,贸然开口,岐王妃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回过神来想起她说的话,气得脸都白了,转头冷冷盯着魏敏珠看。

其实内心深处,魏敏珠自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惹了岐王妃不快。

但她想起之前见燕追的情景,便心中堵塞。

如今的秦王有多风光,便让她对于抢走了自己这桩婚事的傅明华有多怨恨。

尤其是年轻而俊美的秦王位高而权重,年轻却又英俊,对傅明华却颇为体贴,高高在上的贵妃对傅明华也并不为难。

而想起自己,丈夫年岁较她小一些,将来又并不承爵,岐王对他要求并不高,出身显贵的缘故,使他对于女人也并不大体贴。

因为年岁小,便想得不大周到,行事也幼稚,还胸无大志,成日只知与人游山玩水,数次魏敏珠劝他努力一些,将来未必没有建树,他便不以为然。

说得多了,夫妻两人难免拌嘴,他便拂袖而去。

婆婆岐王妃反倒对她多有责备,从不维护。

她在岐王府过得并不如意,岐王妃警告似的目光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她‘咯咯’的笑:“这样庄重的场合,怎么头上便只戴了这样简单的珍珠首饰?每粒珍珠不过花生似米的大,莫非谢大太太当初就忘了给你添些妆了?”

她虚掩了唇:“就是那黄金镊倒是瞧着还不错。”

岐王妃险些被她气死。

世子妃忙上来打圆场,笑着说道:

“谢家乃是清贵,重的是诗书字画的传承,听说元娘还有孤本《张守信集》……”

世子妃话没说完,魏敏珠就细声细气的问:

“大嫂是怎么知道的?”

她语气里带着讥讽,将世子妃也噎住了:“谢家清不清贵,有多少诗书字画,仿佛大嫂曾亲眼见过似的。”

几人坐得近,说的话又细声,暂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景,但岐王妃心中已经将魏敏珠恨了个半死,正要开口再打圆场,傅明华伸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珍珠,也不见恼:“敏珠说的是这珍珠?”

她笑吟吟的,转了眼珠朝魏敏珠看。

魏敏珠最恨的就是她这副模样。

不知怎么的,魏敏珠想起了好几年前,上己节时的洛水画坊之上,自己为难她时,旁人都在看傅明华笑话,丹阳郡主甚至试图打过圆场,可傅明华却依旧是不惊不躁,就这样斜挑了眼神望着她看。

那时的情景与此时何其相像,不同的只是那时她仍未嫁,父母与她说将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傅明华不过是即将被淘汰的弃子罢了。

当时的她趾高气昂,此时的她却已嫁,嫁的仍是姓燕,却与三皇子天差地别了。

她最恨的就是傅明华这样的神情,受傅明华这眼神的刺激,她顾不得岐王妃难看的脸色,笑着就说道:“莫非哪里还有更小的珍珠?还是你耳朵听不大清楚呢?”

傅明华失笑,忍不住转头去瞧崔贵妃。

说来,这样的话今日已经是她两次听到了。

先前来长空殿时,碰上容妃,容妃也曾这样说过崔贵妃的。

如今倒是轮到了她,也实在是有趣。

岐王妃见到她的动作,心里一紧,崔贵妃正与一旁的程济说话,感觉到傅明华的目光,转过头来,有些怜爱的伸手替她压了压鬓角,柔声问:“怎么了?”

这样的动作,看得魏敏珠更加不甘。

崔贵妃神情自然,动作随意,一看便知平日与傅明华关系不差,才会如此的亲近,似母女一般。

可是凭什么?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

“无事,就是看一看您。”

傅明华摇了摇头,崔贵妃抿唇而笑,深深看了岐王妃一眼,又将头转开了。

岐王妃原本松落回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敏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傅明华微笑着,又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珍珠:“此乃太后她老人家特意赏赐了我的,虽说太后身体经不得长途奔波,未来郦苑,但若敏珠这话被长辈听到,怕是会心中难受的。”

她轻言细语,说的话却是藏着刀锋。

岐王妃根本没想到傅明华头上的珍珠是太后赐的,脸色刹时便阴沉了下来,笑容都挂不住了。

魏敏珠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傅明华脸上的笑容好似对她的嘲讽,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转过头去看岐王妃,却见到岐王妃眼里的怒火,顿时张了张嘴,却欲哭无泪,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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