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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296)

“娘娘。”黎媪又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容妃转过头来,嫣然一笑:“快要去太后宫里了,还不快些扶我回去重新梳洗。”

她将心思掩得极深,连身旁的人也不肯泄露。

今日元岁,各地王候进入洛阳朝拜皇帝。

五品以上官员入麟德殿朝拜,时辰尚早,众人也没有依次坐下,而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

容涂英身旁也围了数人,苏颖等围在他身侧,一个内侍靠了过来,远远的看了容涂英这边一眼,他身后的宫人靠了过去,不多时回来在容涂英耳边悄语了几句。

这位如今手掌权势的容七大人脸上便露出耐人寻味之色。

紫宸殿中发生的一切,容妃已经使人传了话过来。

容涂英心里清楚,容妃使人传话,并不是为了要向他告状,而是情况已经到了紧急的时候。

与今秦王已经如此得势,若再荡平忠信郡王府,掌管西京。

大唐在籍军丁共有八十万余,除却洛阳禁军,各地折冲府约有兵丁三十余万,总兵力不过一百一十万余。

可是这些士兵之中,鄯州、益州及幽州、范阳、莫州等地军权都在燕追之手,听他号令。

幽州是上古九州之一,乃是兵家要地,容涂英曾将幽州握在手中,对幽州情况十分熟悉。

燕追拿下幽州,占据了范阳、莫州之后,光是那一带,便有兵力十五万余精锐,马八千五百疋,已经是占大唐在籍兵丁约五分之一的兵数了。

更何况还有益州、鄯州及凤翔府一带,便约有精兵十来万,哪怕是当初在灭简叔玉,扫荡吐蕃的过程中折损了一些,但十万总是有的。

如此一来,燕追手中能调动的兵力便有二十五万之多。

容涂英想到此处,笑容阴森。

嘉安帝对燕追十分宠信,从容妃话中透出的信息来看,虽说不一定会如容妃所说般,敢将性命交由燕追手上,对他全不设防,但容妃所说,也不是没有半点儿有用之处。

在这禁宫之中,秦王孤身一人,就是拿剑在手,胆敢行刺,也绝对走不出这宫闱之内的。

燕追老奸巨滑,如今他尚未得封太子,周边尽是嘉安帝亲信左右骁卫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会做出胆大谋逆之事,这是嘉安帝赐他剑,却不怕他胆敢动手的缘故。

不过除此之外,紫宸宫内,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让嘉安帝如此信任,愿将长剑交出,却不设防的。

就如四皇子燕信,每次入宫,哪怕如今已在门下省担任司门侍郎一职,但皇帝却绝对不可能将剑交到他手中。

这才是当时惹怒了容妃的原因,只是她太冲动了。

兴许是嘉安帝多年以来对她的宠信,让她一时激荡之下将那些会激怒皇帝的话说出口。

容涂英大胆推测,嘉安帝对燕追应该是有信任,但未必会是绝对的信任。

若将燕追得到皇帝的信任暂且定为五成,那么大唐余下的五十五万士兵之中,除开西京里凌宪的人马之外,五十万余的士兵里,兴许嘉安帝会下令,将除开洛阳南北衙禁军之外的四十多万兵万,再交十万以供燕追调遣,到时情况就麻烦了。

他嘴角带笑,眼底却铺了阴霾,苏颖察觉到他微眯起的双眼中露出的不善之色,笑容一滞,正要开口,那头身着九章华裳,金钩暐,腰系革带,佩喻玉双佩,着朱色双绶,身材欣长的秦王燕追进来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惶恐

今日朝拜,燕追穿着弁服,龙姿凤章。

容涂英又转头去看燕信,他虽没封王,但也穿了绛纱袍,白纱内单,方心曲领,佩戴绿绶,收拾得齐整,却不知为何,看起来与燕追一个天一个地似的。

一个高大凛凛,雄姿英发;一个体貌阴柔,又性好色。

燕信在女色上没有节制,荒废武功文治,虽说容涂英将来也确实不准备让他有多大出息,但他如此窝囊无能,当日西苑中时,射伤了人却只伤及皮毛,又实在是太废物了一些。

想起当初在郦苑之中,自己与容妃为他处处谋划,一切安排妥当,却因他懦弱之故而失了先机,容涂英便觉得心口发堵。

他绝不能允许扫荡忠信郡王的功劳,落在燕追手中。

容涂英想到此处,脑海里浮现出当日西苑狩猎归来时的情景。

秦王妃被孙氏碰撞,当时燕追却冲入殿中,他眼睛眯了又眯,微微笑了起来。

“秦王行事日渐嚣张。”高辅阳忧心忡忡,看到燕追进来,附在容涂英耳侧便小声的说了一句:“您得要想个办法,打击其气焰才成。若是长此以往,将来必成祸患。”

如今众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燕信将来上位,容涂英得势,则众人都能得好处。

可相反之下,若容涂英失势,则众人亦会跟着倒霉。

燕信也坐于一旁,听了这话,忙不迭的就要点头。

事到如今,他的一切全都仰仗这位大权在握的舅父。

当年他与燕追也算是平起平坐,甚至燕追还比不过他,毕竟崔贵妃不如容妃那般得宠。

那时燕信年少狂妄,觉得将来这太子之位,迟早都是自己的。

可哪知才几年的时间,燕追却步步高升,如今气焰十足。

燕信每当想到此处,便悔不当初,应该趁他弱时,要了他命。

可惜燕追命大,当初在梁州简叔玉的地盘,自己照母亲的指示,透了消息过去,结果简叔玉却仍未将他留在兴元府。

每当后来想及此事,燕信便忍不住想大骂简叔玉废物。

王植岁等人跟在燕追身后,亦步亦趋,苏颖不由暗骂了一声:“走狗!”

燕信一党,是恨王植岁极深的,这厮给他们造成了不少麻烦,可时至今日,仍是活蹦乱跳的。

当日燕信在西苑射杀误入的百姓,这厮却死咬不放,时不时的便提及起来恶心人,容涂英手下多有吃他亏的,看到他都是怒目而视。

王植岁脸皮却厚,‘嘿嘿’一笑,不知与燕追说了些什么,顿了片刻之后,朝容涂英这边竟然走了过来。

“这老货……”燕信年少气盛,忍耐不住,刚要起身,容涂英却一掌按到他手背上,淡淡的说道:“不要冲动。”

“舅舅,王贼近来想要害我。”燕信被他按住,一张阴柔的脸上露出不快之色。

容涂英一双细眉微皱,燕信便敢怒不敢言了。

“我心中自是有数。”

王植岁走了过来,明知围在容涂英身侧的几人都并不欢迎他,目光里露出敌视之色,他却毫不在意,冲苏颖等几人拱手,捻着胡子笑道:“容七大人,苏大人,高大人,”说到此处,他像是恍然大悟:“四殿下。”

燕信勃然大怒。

这王植岁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自己堂堂皇子在前,他却首先拜问容涂英,甚至将苏颖、高辅阳两人置于他之前,简直是该当千刀万剐!

“王植岁,你老眼昏花了?”

“四殿下何出此言哪?”

王植岁心中鄙夷,脸上却做出大惊失色之样。

燕信此人心胸狭窄,又易暴易怒,稍一撩拨,便怒气冲冲,理智全无,又哪是燕追之敌手?

若不是容家、容涂英这条拦路的狗,燕信此时坟头的草怕是都是两尺高了。

他眼里露出轻蔑之色,嘴里随意说了几句话,却是激得燕信暴跳如雷,容涂英几乎都要制止不了他了。

“王大人,你可相信观相之术呢?”

王植岁有意来惹怒燕信,容涂英自然看出来了。

他一面制止燕信,一面望着王植岁微笑,眼中却不见半点温度。

“容七大人莫非会此中门道?”王植岁咧了咧嘴角,容涂英低头轻声的笑,王植岁接着又道:“大人可是看出下官面相了?”

“你可愿听?”

王植岁点了点头,嘻皮笑脸:“容七大人识人有术,娶妻得贤,生女亦是不凡。容妃娘娘贤良豁达,齐心协力,使大人步步青云。”

他话里有话,直指容涂英当初献之举,苏颖几人早知他嘴舌厉害,此时个个气得脸色发青。

容涂英则是微微的笑,仿佛全没听出王植岁话中的意思一般,令王植岁后背发凉。

此人不动声色,此时受辱却仍是微笑,可想而知其城府之深,有多能忍了。

“若有幸得容大人指点,怕是下官这一生,都会受之不尽,实在是下官之福。”

高辅阳等人忍耐不住,冲王植岁喝道:“王植岁,你休要满嘴胡说八道!”

容涂英举起手来,手指轻摆。

高辅阳等人显然十分畏惧他,顿时便不敢出声了。

“王大人,我看你鼻有赤筋,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他语重心长,面容带笑。

王植岁却是背脊发寒,仿佛有条赤练蛇,吐着信子在他肩背、脖子处游移似的,每到一处,鸡皮疙瘩都要立了起来。

他喉间发紧,仿佛被蛇缠勒住,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一些,容涂英则是笑容越深,右手作握杯势,悬空比了个敬他的姿势,王植岁在看他伸手的一瞬间,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容涂英嘴角边的笑容透着讥讽,转过头不再看他了。

高辅阳等人看王植岁如临大敌,但王植岁在他眼中,不过是只扰人的苍蝇,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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