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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303)

江洲谢家、青河崔氏对于天下士子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在使当时的先帝在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新的忧虑又涌上了心来。

正如先帝所说的那一句话:打得下江山算什么,能治得了江山,坐得稳江山才算是真行。

“那几年,皇上还年幼,跟在先帝身边,曾亲眼目睹过局势的情况,看过先帝压力重重,兴许是那时,对皇上的影响很深。”年少时的嘉安帝便有壮志,他是先帝第一个儿子,盼了多年才得来的,视若掌珠一般,先帝对他期望很高,亲自带他在身边,手把手教其政事。

与大臣议事时,也不避他,甚至有意的还会考他对事情的见解。

那个时期正处于先帝对世族既恨且又无奈不得不妥协的时候,每一次先帝的叹息与担忧,都曾被嘉安帝看在眼里。

这些对他影响很大,治理大唐多年,内忧外患仍在。

朝内人才缺失,哪怕有谢、崔两姓的努力,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太祖当年的举动,实在太过急切了。

太后说到此处,又咳了两声:

“先帝去后,他登基为帝。”说到此处,太后笑着问傅明华:“元娘,你说说,皇上是怎么样的皇上呢?”

傅明华秀眉微蹙,没有说话。

这样的问题,太后问得,她却是答不得的。

嘉安帝是个什么样的人,自有后人来评论功过。

太后见她不出声,也不以为然,脸色惨败,又咳了两声:“太祖呢?”

傅明华便道:“太祖开国,为大唐打下不世之基业,自是英明神武。”太祖去世至今,不少书籍及当时旧人,仍对他赞誉有加,他大定天下,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

他善于用人,重视纳谏,在太祖时期,名将勇士倍出。

又重视文学,设科举制,功劳难以一一述说。

太后便又轻声的笑了起来,有气无力的:

“可是太祖如此英明,为何对于当初皇上与容妃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她又握紧了傅明华的手,含笑道:“那时的郭家,可是功臣,酉阳王妃可是救过我一命,救过皇上一命的。”

太后说到此处,傅明华浑身紧绷。

一直以来,皇上与容妃之间,便颇受诟病。

当初强夺容妃,使容妃进宫之后,十数年如一日的宠。

甚至容家也因此而飞黄腾达,当初在太祖屠刀之下,侥幸留了根在,而后因为容妃的得宠,逐渐发展为名门旺族。

太后与傅明华说的话,让她仿佛摸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点,她身上寒毛直立,颤粟自脚底生起,让她整个人都轻轻的颤抖。

只是太后却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道:“大唐初期,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朝中人才缺乏。元娘,你可知道,太祖打江山,原因为何?”太后声音沙哑粗砺,傅明华又拿了水,喂了她两口,她长哼咳了一声,才好了许多。

这件事情傅明华却是知道的。

“当初在郦苑中时,曾听中书令杜老相公说过。”傅明华侧头去放水杯,她年纪虽少,但气度芳华,仪态出众,端雅之余却又不失少女的妩媚。

转头时能看到细白如瓷的侧脸与秀气的唇鼻,下巴的线条柔和,是个秀丽绝伦的佳人。

她身上有这个年纪的少女所没有的镇定,太后的谈话不会使她欣喜若狂,所说的内容哪怕是惊骇,也不会使她坐立难安。

太后想起她之前关键时刻果断推自己的那一把,爱怜的又拍了拍她的手。

长长拽地的裙摆规矩的洒在该在的位置,她的规矩好却又不失聪慧,她就像是一幅钟灵毓秀的画卷,气韵天成。

“说先帝是为了替皇上攒下一份家业。”只是先帝雄心壮志未成,却身先死。

等到嘉安帝登位,留给他的还有不少麻烦事。

“先陈末帝时,宫女足有十万,经历战乱,到了先帝之时,仍有七万之多。皇上登基后,国力贫乏,为了安抚人心,节约开支,曾先后数次放宫女出外嫁人,直到如今,宫中仍有宫女四万。”太后说得累了,将头垂在一旁:“他勤于政事,严于克己,宫中每日两膳食,绝不铺张浪费。”太后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笑了笑:“他年纪还未近五十,头上白发,好似比当初的先帝还多。”做了许多的事,百姓安居乐业,仿佛许多人提起嘉安帝时,依旧只记得他的风流韵事罢了。

她仍是心疼儿子。

傅明华知道太后唤自己进来,说这些话必有用意。

她将太后所说的话强记在心里,看太后脸上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不由伸手为她拉高了罗衾,一面就温声道:“您也不要说太多话,歇息一阵。”

太后顺从的闭上眼,微微颔首,有气无力的道:“元娘,你要记得我说的话,回去吧。”

傅明华点了点头,再看太后,她仿佛实在太累,已经沉沉睡去了。

温新轻手轻脚的过来,傅明华小心翼翼的起身,与温新以口型示意太后已睡,出了宫殿,温新才松了口气,冲傅明华福了一礼:“今日真是多亏了您将太后扶住。”

她说着,眼睛便泛红,傅明华则是忍了心中与太后一番谈话后的感受,微笑着道:“那只是我应该做的,若是嬷嬷站在我的位置,也会扶太后一把的。”

温新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应声道:“是,若奴婢站在您身后,也必会将您扶住。”

她这是在向傅明华表达谢意。

傅明华微微颔首,与她道别之后出来时,容妃还未归来,殿外只得崔贵妃在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所思

“宣徽殿派了人来,将追儿唤走了。只是他仍担忧你的身体,让人在椅子上加了厚褥,若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崔贵妃笑着道:“还让人去王府召平日侍候你的余氏了,此时传令的人怕是已出皇宫。”

傅明华坐了过去,胡椅上确实加了柔软的厚褥,舒坦了许多。

崔贵妃的脸上已经瞧不出之前的悲愤与怒火,面上带笑,眼神平静得仿佛一汪死水,让傅明华有些担忧:“母亲……”

“不用担忧我,有话稍后再说。”崔贵妃叹了口气,那头容妃等人阵仗极大的回来。

窦氏脸上掩饰不住的得色,容妃睨了崔贵妃一眼,翘了翘嘴角,也坐了下来。

太后虽然身体抱恙不能出来,但她的位置仍是留了出来。

命妇们依次进来,岐王妃等人也大约听说了之前紫兰殿请了太医,嘉安帝也匆忙来过,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此时也只得忍了心中疑惑,分坐两侧。

一顿宴众人心中各有思量。

直到傍晚,崔贵妃让人去问候了一番太后,得知太后无恙,已经睡下了,才与傅明华离开了紫兰殿中。

今日两人没有说到几句话,崔贵妃心中装了事,傅明华也担忧她心中难受,与她一道回蓬莱阁的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的。

今年的冬天好似比往年更冷,宫中精致的亭台楼阁下,昏黄的灯光仿佛照不亮那蜿蜒的廊道,驱不散树荫廊柱打出来的阴霾,越发让人感到寒冷了。

“你不用担忧我。”崔贵妃仿佛猜到了她的心事,抿唇一笑:“我早就习惯了。”

嘉安帝对于容妃的偏爱与庇护,从当初她还在魏王府时便已经知晓了。

崔贵妃转过头来,目光晶莹:

“我没有事,元娘,你不要担忧我。”她一再强调,傅明华也就点了点头。

今日崔贵妃被嘉安帝责罚,对她来说,嘉安帝的冷淡可能比不上她在儿子、儿媳面前的难堪与尴尬。

只是崔贵妃若不想再提,她若坚持要问,只是让崔贵妃更难受罢了。

“母亲,依您看来,皇上对于容妃,究竟是……”傅明华犹豫再三,回了蓬莱阁才问。

她话还没说完,崔贵妃便冷笑道:

“可是太后也跟你说了?”她接了静姑递来的热帕子擦手,那头清容已经将重新备下的暖炉送来,崔贵妃接过之后,又递到傅明华手上,神色有些木然:“皇上向来偏袒她,这宫中又有谁不知的?”

傅明华听了这话,顿了一顿,崔贵妃将头低了下来:“元娘,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忧心忡忡,眉头紧蹙,脸上的神情似是有些悲伤,又似是有些惶恐,仿佛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此时的崔贵妃脸色暗淡,脸上带着迷茫之色。

“母亲。”傅明华心中一紧,小声的开口,崔贵妃便转过头来,如大梦初醒:“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说了这话,她又唤静姑:

“将我殿中那两个降香黄檀的木匣子拿来,品列的紫檀木箱也一并取来。”静姑愣了一愣,神情不定,领了人下去抱了几大口箱子前来,并排放在崔贵妃身侧。

她又让人将灯火挑得亮了些,静姑开了锁,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小木箱。

静姑的神色有些古怪,崔贵妃却取了一个,才打开一角,里面便隐约可窥见首饰了。

这是一对白玉花鸟纹梳,梳齿上端乃是镂空的花鸟纹,玉质细腻、温润,极为难得的是雕刻花、鸟的地方,色泽呈乳黄,经名家之手而雕刻后越发使得那花鸟活灵活现。

一对玉梳应该是出自同一块玉石,难能可贵的是两把纹梳经匠人经心巧配,花鸟颜色、位置全无二致,这才是这对玉梳身价倍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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