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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316)

当年的感情虽然仍在,但就如阴丽芝曾经说过的那般,交情归交情,人情又归人情。

她是当年的阴丽芝,淮南世族出身的女儿,傅明华亦是当年的傅明华,只是年岁渐长,人没有变,只是环境变了。

这桩事情,压根儿不应该由阴丽芝来出面。

她虽出身世家女,亦与自己有旧故,但是世家的名头如今虽响,但也只如这木兰,仍称木兰,却不再开花了。

“你说得对。”阴丽芝有些狼狈的点头,知道傅明华猜出了自己的来意,也不再与她绕圈子了,咬了咬牙就问:“元娘,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傅明华脚步不停,前方是一拱桥,桥头一侧种了芭蕉,雨打在芭蕉上,将那绿叶润得越发怡人了。

燕追除世家的心十分坚定,性情冷漠,昨日便在春色锦城的海棠苑内看到了。

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将权势收归掌中,傅明华也不认为自己的影响力会大到使燕追色令智昏。

科举制的发展,原本就是为了杜绝再发生以前世家掌控朝局的局面。

皇帝处心积滤将权集于自己之手,又怎么会有放任为之的时候。

傅明华看着阴丽芝那张略带苦涩的脸,转而问道:“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阴丽芝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将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只当傅明华是不想再与自己说这样的话题,不由苦笑了两声:“已经好多了。”

她说完这话,低下头去把玩腰间挂着的玉环绶,上面丝缕条条,她以指尖绕了又绕。

“姑母呢?”

傅明华看她这模样,眉头皱了皱,又问道。

阴丽芝抬起头来,目光闪了闪:“昨日容大夫人递了贴子,拜访长公主……”

近来长公主身体不适,已经卧床好些时间了。

定国公府老国公薛博亦是如此,患了肺疾,又咳又难受,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罢了。

若薛博故去,薛晋荣自然是会丁忧的。

大唐之后因为人才凋零的缘故,许多士子不愿入仕为官,所以官员‘丁忧’之风并不盛行,而以夺情处理。

只是旁人可以‘夺情’处理,定国公府又不一样。

皇帝想要夺回当初太祖在世时放出去的权,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首要之事,是以收回薛晋荣手中的权限为先。

薛晋荣任的是左领军卫大将军一职,位高而权重,在大唐之中,既有爵位而得实权的并不多。

当初兴元府简家、西京忠信郡王府凌家及南诏武安公府周家也算。只是除了周家之外,简氏如今子孙尽数遭屠,凌府一双嫡子死绝,西京亦是危难重重。

而周家虽然富贵仍在,但与薛家联姻,也难免会使皇帝猜忌。

唯今之计,只有薛博一故去,薛晋荣主动放权归家,才得以保存全府。

定国公府世袭罔替,薛晋荣又掌实权,管的是左领军卫,守的是皇城门。

若有一朝一日,薛家与容氏勾结,怕是皇帝睡都睡得不大安稳。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仙容长公主仍旧在世,但也难免会受嘉安帝猜疑的,如今容大夫人又居心叵测,一心要拉薛府的人下水,薛家在这样的时刻还拼命试图保住富贵。

唯有放权以保爵位,若鱼与熊掌都想兼得,最终结果怕是会落得竹蓝打水两场空罢了。

道理谁都明白,只是定国公府的人竟然派了阴丽芝前来,这样的浑水,莫说傅明华与阴丽芝的交情不过尔尔,就是再深厚一些,她也根本趟不进去。

傅明华含着笑意望着她看,阴丽芝明白她意中所指,脸色发白,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我做不了主。”

傅明华已将主意点了出来,听不听就在薛府的人自己了。

她微笑着伸手压鬓,虽没有露出讥讽之色,但阴丽芝见她脸上这笑,却显出狼狈之色来:“我得回去问过母亲再说。”

“既然你无法决定,又何必来见我?”

阴丽芝面庞涨得通红,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送走了阴丽芝,傅明华回了屋里便取了首饰。

燕追回来时,她恰隔着屏风在换衣裳。

透过排排雕镂的屏风,她绰约的娇躯若隐若现,雪白而有致。

燕追驻了足,目光便渐渐凝住。

算算时日,自十一月妻子被把出喜脉以来,两人还从未亲热过。

她内里着的是鹅黄色抱腹,只绣了些兰草,显得那肌肤欺霜赛雪。

凝脂似的背脊曲线优美,小腹仍旧平坦,看不出怀孕的迹象来。举手抬足之时,隐约可以从燕追的角度看到被那抹鹅黄包裹起来的酥香一点,隆起诱人的弧度来。

他想起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第一次皱眉觉得孩子还是来得太早了……

“王爷……”

下人端了水盆进来时,唤了他一声,屋里傅明华才被惊动,披了衣裳便出来。

他已经站了半晌,此时血脉贲张,难以掩饰身体的变化。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人进来通传。”傅明华身上衣裳还未系带,头发散在身后,只以手松松拢住。

燕追索性靠在屏风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才将来而已,阴氏走了?”

傅明华点了点头,又侧身进了室后,燕追也跟了进去,坐了下来。

碧云替她系上了绳结,她穿着藕丝裙,上身配淡绿短儒,胸前系宛若烟霞的紫色绸带。

那酥胸半掩,看得燕追眼熟。

傅明华被他盯得不明就里,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来:“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第四百八十二章 过往

燕追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伸手去摸一旁的雕花方桌:“没有。”

只是他才将来,下人尚未奉茶,他自然也就落了个空。

燕追醒悟过来,发现自己干了桩傻事,便佯装无事一般,随手在桌子上又摸了两下,才将手收了回来。

“桌上似是有不净之处。”他皱了眉,说了一句,那神色严肃,紫亘十分畏惧他,听了这话不疑有他,被吓得粉脸发白,连忙上前拿了帕子擦了又擦。

傅明华见紫亘紧张的模样,无奈的看了燕追一眼,又担忧燕追过来是有话要与自己说,将她唤下去了,这才小声的道:“你不要吓她。”

燕追听了这话便咧嘴一笑,看她坐到妆台之前,取了匣中的菱花镜来,便点头应道:“好。”

她握了镜子对照,燕追起身朝她走了过去,那铜镜中便映出他的影像来。

傅明华仰头来看他,他看了一眼尚未盖上的匣子,取了一把篦子出来,替她梳理一头如缎般的黑发。

她一头长发养得极好,又黑又密,握在手中一大把,平日绾发,连假鬓儿都用得很少。

那发丝如水,一篦子梳下去,便直梳到底了。

“若是阴氏求你,抹不开脸面,定国公府也不是非要此时去动的。太后仍在,就是皇上也会多加考虑,你不要担忧了。”燕追看傅明华笑容淡淡,以为她是为了阴丽芝所来一事而记挂在心,便出言宽慰她。

他性格强势,能退让这一步实在是十分不易的,也足以证明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

傅明华放了镜子,扭转过身来:

“此时不动,将来仍是要动的,我不是为了世子夫人来求我一事伤神,三郎多虑了。”

她摇了摇头,将头靠在了燕追身上:

“只是没想着,年纪越大,朋友越少。”

燕追扔了玉篦子,轻轻揽着她的脸,听她有些遗憾的道:“那时世子夫人是随我舅母来傅家的。”她说起第一次见阴丽芝时的情景,那时阴丽芝与阴丽淑两姐妹跟在阴氏身边,好奇的盯着她看。

兴许因为谢氏的缘故,两姐妹对她并没有恶意,反倒将当时对她处处看不习惯的傅明霞损了一通。

年幼之时,还没涉及到利益时,还能两小无猜。

谁料长大后到了如今,说句话还得声东指西了?

她感叹的不是阴丽芝来求她一事,也并不是担忧将来无颜面对谁,只是感叹那些消逝的东西,始终还是不见了。

燕追认真的听她说话,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他曾无数次想过有朝一日,傅明华愿意将心中的事说给他听时的情景,对他毫无保留,并不设防。

冷不妨有一天终于等到了,那种感觉简直难以形容。

到了燕追这样的地步,很少有他渴望而难以得到的东西,就连皇储之位如今看来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但是他操纵得了权势,却操纵不了她的心,依旧得小心翼翼的维护。

燕追蹲下了身来,目光与她平视,看她眼波如水,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去含她如花瓣似芬芳而柔软的香唇,捧了她脸道:“我有没有与你说过,我与燕信打架的事?”

傅明华听了他这样一说,也来了兴致。

皇家里教养子嗣,就是心不和面上也是兄友弟恭的,哪怕是如今,两人恨不能捅死对方,可表面见着,依旧得喊上一声‘兄弟’!

她抛了自己心中那点儿小惆怅,催促他道:

“三郎快说。”

燕追便一手绕过她腋下,一手放进她腿窝间,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自己坐在她先前坐的椅子上了,才将她放在自己腿上,想了想就道:“旁人是五岁启蒙,而孟孝淳则是在我不足四岁便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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