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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320)

昨夜里下了雨,地湿路滑,天又阴冷,他一路还得长途奔波,早晨走得又早。

碧云便替她抚了抚被角,含笑道:“您放心就是,走时穿得极厚,还披了内里镶皮的连帽斗蓬。王爷说了,让您醒来之后,奴婢们便为您去取含宏院书房里的一封信,那里面有王爷对您说的话呢。”

傅明华一听这话,挣扎着便要起身,碧云阻止她:“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此时看信也伤眼睛,王爷写信给您,绝不是用意如此的。”

她勉强躺了下去,却翻来翻去又睡不着。

傅明华还从没试过如此心绪不宁,一会儿想着燕追走得这样急,可惜她却还没来得及与他说话,一会儿又在想他信里写了些什么。

心中装了事,好半日才在碧云柔声的轻哄,及那轻轻拍打的节奏下,闭上了眼睛。

她今日心情不差,梦到年幼时的情景,远比她梦到另一个‘傅明华’悲惨的一生要好得多。

仿佛她耳边还能听到幼时女夫子循循教导的声音,时而严厉,时而又温和,她梦到了夫子手中那两条胖硕的蚕,梦到了自己未出阁时闺房外的屋檐下她时时修剪的那两盆花。

手摸出去,燕追留下的温度还在,他躺过的地方仿佛仍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一般。

不知不觉的,傅明华又睡了过去,连碧云是哪时走的都不知道。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碧云将燕追的信件取了过来。

他在信里成篇成篇的写满了思念她的话,一如当初两人未婚时,他在鄯州,而自己在洛阳一般。

仿佛当时与如今并无丝毫的差别。

“……今年元娘讨厌二月,我也讨厌。但只盼明年、后年,往后年复一年,每年二月我都陪在元娘身侧。”她握着信,指骨节泛白:“我用两年时光使我的元娘讨厌它,便用往后岁月将其补回来。”

她看得眼中微湿,碧云拿了膏子替她抹面,便隐约看到:‘……让身边的丫头去我书房之中再取一封信出来。’,似是额外仍替傅明华还写了些信,只是此时藏了起来,等过一些时间才取出来交给她一般。

碧云恍惚看了一眼,便慌忙将头别开。

傅明华将信看完,自然也瞧见了他所说的稍后仍在信件的话,心中不由有些期待。

他这一趟出门,并不是为了玩耍的,而是志在平忠信郡王之乱,她本来以为燕追这一去,又是许久无声无息,但他想得如此周到,她便心中只剩了甜。

将信又看了几回,才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碧云看她心情很好的模样,正要开口说话,外头有人进来回话,说是长乐侯府二太太杨氏到了。

傅明华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个一干二净,碧云也跟着皱眉,碧蓝忍不住问:“二太太怎么来了?”

杨氏上回在春色锦城时还惹了一桩祸事,明明当时傅明华叮嘱她少出些门才是,没想到还没吩咐几日,她又上王府来了。

让人将杨氏请到了东宴台,傅明华梳妆打扮之后也朝那边行去,杨氏已经笑意吟吟,端着茶杯等了好一阵了。

她穿了一条华丽非常的花间裙,从裙摆间隙看,怕是足有十二破了。

颈间佩戴缨络,中间宝石足有花生米大,熠熠生辉,这可不是杨氏能拿得出来的好东西了。

“你怎么来了?”傅明华一进来,杨氏便站起了身来,喜笑颜开道:“我今日是想来与您说说话的。”她一脸的喜气洋洋,身上戴满了珠翠,仿佛唯恐人家不知她富贵一般。

“前些日子,在春色锦城海棠苑里,我不是撞倒了定国公夫人吗?”杨氏眼睛都在放光,看傅明华坐了下来,自己也忙不迭的坐下了,与她说话:“最后得王妃指点,我后面备了礼送去定国公府。本以为这样的人家富贵非常,不一定能看得上我呢。”

杨氏手舞足蹈的,屋中丫头都将头低垂了下去,掩住了眼中的鄙夷之色。

傅明华捏了帕子掩鼻,杨氏身上香气扑鼻,也不知她身上用了多少香料,她听着杨氏这话,猜测着她今日过来,怕是与定国公府有关。

“只是我想着,元娘既然吩咐了,我也该听才是。”杨氏讨好的笑了笑,“便也硬着头皮备了礼送去,哪知定国公府的薛夫人十分客气,还因此见了我一面,又赏了我这缨络,您瞧瞧……”

她说着说着,便挺起了胸来,爱惜的伸手抚了抚自己胸上那串缀满了宝石的项圈:“听说其中的明珠,乃是当初太后所赏,是暹罗所进贡。”

杨氏欢喜道:“没想到薛夫人如此客气,还说让我得空,多去定国公府玩耍,大家也算是亲戚……”

第四百八十八章 训斥

傅明华笑了起来,目光里却冷光闪烁,打断了杨氏的话:“你与定国公府,又是哪门子的亲戚?”

杨氏愣了一下,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又是吃惊,又是有些意外,却见她脸上和风细语,十分温柔,不像是生了气的样子。

仔细想来,自己近来没做什么错事,反倒听她的话处处对定国公府多有讨好,撞了彭氏,又送了礼去,没什么错漏之处,遂又放下心来。

笑着说道:

“定国公府世子夫人乃是出身世家,淮南阴家,王妃的三舅母不正也是淮南出身吗?”

她有些好奇的问。

这样的话只听得傅明华哭笑不得。

凭心而论,杨氏性情天真,虽说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凡事都摆在脸上,确实是个好拿捏的对象。

若照当初白氏的标准,杨氏自然是千娶得万娶得,可也眼力见着实太低了些。

这与她出身低微兴许是有些关系,汤阴县伯府杨家在洛阳这些人眼中,实在只算不入流的‘小门小户’罢了,她性情被养得有些单纯、软弱,年纪又小,一心想要融入洛阳这些名门旺族的贵妇人圈里,难免就会成为人家的踏脚石,下绊子的对象了。

傅明华沉吟了片刻,就摇了摇头:

“二太太话说错了。”

她之前给杨氏留了几分脸面,此时想来却是自己错了。

杨氏这样的性格,若不将话说得直接一些,怕是多叮嘱几次也未必会长记性。

想到此处,傅明华脸色渐渐就变得严厉了起来,看得杨氏心中忐忑不定。

“淮南阴家确实算是我的亲戚,”她侧过头,以指尖描着茶盅上的花纹,轻描淡写的,简单一句话就将杨氏说得一张粉面先是涨得通红,紧接着又是惨白:“元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傅明华看,眼里泪水汇住一起,那模样尴尬可怜,倒是银疏都有些同情她了。

傅明华却头也不抬,听她这样一问,便道:“并不是你的亲戚。”

‘哐’的一声重响,杨氏急急的站了起来,阔袖将她手边摆着的茶杯都带倒了,杯子里的茶水泼洒在地上,幸亏地上铺了厚厚的地衣,倒未摔碎。

但就算是如此,也将碧云几人吓了一大跳,连忙便借着上前收拾的功夫,挡在了傅明华面前。

“我,我想我该回去了。”

杨氏默默的流泪,觉得今日前来王府简直是受了奇耻大辱。

她才来之前,还曾羡慕王府一草一木,那桌椅成套成套的,都是出自名匠之手,雕工精细。

地上铺的是西域织就进贡的地衣,颜色鲜艳精美。

可此时她却觉得说不出的难受,恨不能立即离开王府,躲傅明华远远的才好。

“站住!”

傅明华懒洋洋的唤了一声,杨氏缩了缩肩,抹了把眼泪。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没有规矩!”她轻声喝斥,虽然没有神色狰狞,但话里却说不出的威严。

明明自己才是长辈,两人年岁又是相当,可不知为何,杨氏却十分畏惧她,傅明华这样与她说话,简直让她比当初看到白氏时还要紧张几分,一双小腿肚不停的抽搐,她哭哭啼啼转过头来,果然不敢走了。

“脖子上的缨络,价值不菲,你有没有想过,定国公府薛夫人为何要赏你?长乐侯府如今这光景,祖父、祖母都回了乡里,父亲不过是太常寺一个挂闲职的六品官员,有什么好拉拢你的?”

杨氏被训得抬不起头来,连吭上一声也不敢,就听着傅明华训斥:“人家让你来王府,你便来王府。”

被她这样一骂,杨氏却抽泣着,抬起头来问:“您,您怎么知道是薛夫人托我来的?”

她神情可怜兮兮的,傅明华看她这模样,也是啼笑皆非:“若不许以利益,又拿什么驱使你为人办事?什么样的事能办,什么样的事不能办,当初在汤阴县时,杨太太就没有教过你?”傅明华端了茶杯掩唇,似笑非笑望着杨氏看。

杨氏泪流满面,‘嘤嘤’的哭,说不出话来。

“你若要搅进这桩事里,我也不管,回头若是侯府遭遇,你瞧瞧父亲第一个饶不饶得了你。”

杨氏听她这样一说,也觉得事关重大,再想起傅侯爷当初被贬,傅家落魄,傅其弦被升了职又降职一事,终于知道害怕了:“那,那我拿了这缨络,回去还给薛夫人。”

傅明华也不说话,杨氏又道:“再添些礼,往后再不敢与谁往来了。”

这些人精个个长了七窍玲珑心,她那点儿心思,摆在彭氏面前,不过就是逗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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