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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360)

傅明华显然并没有叮嘱他隐瞒,他也丝毫没有隐瞒。

能将自己的心思猜透,可以心细如发,从细微处摸索出一道道脉络,这个儿媳妇的心思,不是像旁人想的那么简单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对王植岁的每个交待,都是大有深意。

令王植岁弹劾容涂英,说了他要吃些苦头,没有交待他瞒着自己,不是因为这个三儿媳妇她忘了。

而是她在以这样的方式,透过王植岁的口,在向他表达忠诚与顺从。

打消他的猜忌,让他明白哪怕她再是聪慧,可依旧没有生出旁的别样心来。

她愿意为了燕追而出谋划策,却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嘉安帝面前没有耍小心机,甚至坦坦荡荡,一切交给皇帝定夺,就是表明了她的态度,安了嘉安帝心的。

实在是个聪明的姑娘。

他想起王植岁寥寥数语背后,傅明华隐藏着的用心,看在了这锦囊的份上,想起了幼时燕追的模样。

嘉安帝幼年之时,先帝十分爱他,视他如掌中宝,悉心教导。

可到了他时,对燕追严厉管教,不容他行差踏错。

皇帝站起了身来,将锦囊收入袖中,仿佛之前的脆弱只是如梦幻泡影似的。

他下了决心,站起身来,黄一兴低头下去,轻声应诺。

才不出半个时辰,宫里便有消息传入了秦王府中。

绿芜正指挥着丫鬟婆子摆朝食。

傅明华如今用的下人都是来自江洲,料理膳食手艺一流。

绿芜亲自端了一个琉璃牙盘,揭开来后,上面摆着六个玉尖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烟雾,才刚揭了盖子,香气便扑面而来。

“您近来胃口不佳,昨日宫中赏了栈鹿肉,今早厨房里便剁了为馅,以人乳烹之,夹入面中,您尝尝味道如何,若是喜欢,还有。”

所谓栈鹿,便是圈中以精料饲养称为栈鹿,取肥白之内,剁碎烹煮,鲜美异常。

傅明华点了点头,绿芜便欢喜的放了牙盘,亲自拿了碟子,挟了个玉尖面在其中,才刚将其夹开,香气便扑面而来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忠诚

放得稍凉了些,傅明华咬了一口,外间传菜的丫鬟就又到了。

绿芜再出去呈进来,这回是水晶饭以牛酪浆调和,放入金提缸中,沉入水池,等入凉了再取出。

此时六月,吃它恰好不过。

只是薛嬷嬷看绿芜拿碗盏去呈,便伸手挡她:“太凉,不可贪食。”

那水晶饭以熬得雪白的浓汤配粟米、薏仁熬煮,配以精致脯脩调味,起锅之时洒绿葱,让人一看便食指大动。

绿芜应了一声,盛了小半碗,便停下了动作来,傅明华先吃了两口玉尖面,还未动那水晶凉粥,外头碧蓝便进屋里来了。

她看了面前的情景一眼,默不作声先净了手才走到傅明华跟前服侍。

直到吃了八分饱,傅明华才搁了汤匙,接过碧蓝递来的帕子压了压嘴角,问了一声:“打听到了什么?”

她一见碧蓝匆匆进来,便猜着有事发生了。

只是碧蓝碍于她在用膳,不便打扰罢了。此时她才将一吃完,开口问了话,碧蓝才递上一杯热茶,神情严肃:“王妃,王植岁被打了!”

近来王植岁正在弹劾容涂英,前些日子还曾派了其妻徐氏前往王府,明眼人一瞧就是知道他与傅明华有些往来纠葛的。

此时王植岁被打,碧蓝恐怕傅明华也要遭连累,听到消息之后急急忙忙就赶来向傅明华报信了。

哪知她这话一说出口,傅明华脸上却不见惊讶之色,反倒吹了一口茶汤,小小口的饮着,那姿态优美,不慌不忙的,看得碧蓝都有些傻眼了。

“您……”

“急什么。”几口热茶下肚,恰好便填满了肚腹,使得浑身都舒爽起来了。

傅明华放了茶杯,看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碧蓝一眼,笑着斥道:“我早猜到了。”

她曾一早就提醒过王植岁,会吃些苦头,却不是什么致命的伤,皇帝的举动只是越发证明了她的猜测罢了。

嘉安帝打了王植岁,实则是在保他的命,同时也是在向她透露一个信息,那就是皇帝确实是站在燕追这方,且是早有安排的。

王植岁早前不明就里,怕以为自己的提醒,是在暗指他弹劾了容涂英之后,将来容涂英有可能会弹劾他罢了。

碧蓝听到此处,不由瞪圆了一双眼睛: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得了皇帝传递的消息,从而也证明了她之前猜测十有八九怕是真的,心中一颗大石才真正落回了原处。

傅明华笑着摇头:

“我指的王植岁要吃苦头,是指皇上会借此事做文章。”

其间内情,一时片刻也是说不清楚的,她含着笑意向碧蓝道:“你且瞧着就是了。”

“可是,皇上迁怒了王大人,难保不会迁怒于您。”碧蓝仍是担忧,傅明华则是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她已透过王植岁,向皇上表明自己忠心,虽有谋划,但处处是为了燕追着想。

秦王府当日遭逢大难,哪怕她有所动作,也不过是因为形式所逼罢了。

皇帝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是能想得通的。

话音刚落,外间便有婆子隔了雕漏屏风,大声的回话道:“娘娘,宫里来了人,传皇上旨意的。”

傅明华愣了一下,碧蓝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之前说的话,忙服侍了傅明华起身,换了衣裳来到外间时,传令的孙固已经等了好一阵了。

皇帝要求她前往护国寺,为太后祈冥福,且一刻都不能再在洛阳逗留。

孙固将皇上口喻传完,有些同情的看了挺着大肚子的秦王妃一眼,尖声尖气道:“娘娘,皇上有令,您且早些时候动身吧。”

他与崔贵妃宫中的内侍杨复珍交好,知道崔贵妃最是护着傅明华,不由又轻声道:“奴出宫时,曾向义父询问过,皇上气性不大,兴许隔个三五日,您便又回来了呢?”

傅明华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吩咐脸色惨白的碧蓝:“拿个荷包,使孙固喝杯茶。”

碧蓝应了一声,取了袖口里一个锦袋出来,递了过去,孙固犹豫再三,仍是接过了荷包,才在府里人恭送下出去了。

“如今您身怀有孕,都这样大月份了,实在是不宜长途奔波……”

紫亘忧心忡忡的,脸上露出担心之色。

“实在没想到,容妃这一跪,竟有如此本事。”使得皇上大怒,打了王植岁一顿不说,还让人将傅明华也赶出了洛阳。

她生产在即,怀的还是秦王子嗣,如此大腹便便,偏偏嘉安帝却令她即刻出洛阳不说,还要前往护国寺为太后祈福,不能再沾荤腥。

银疏提及此事,眼泪便流了出来。

薛嬷嬷也有些担忧。

近来傅明华胎象不稳,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这个时候出门,实在是十分危险的。

更何况容涂英有反心,为人心狠手辣,外间又哪有秦王府守卫森严呢?

这一离了人,府中无人主持,朝里情况如何不得而知,秦王府无人主持,怕是容涂英会更加嚣张,而傅明华还得顾着自身情况。

“唉。”

余嬷嬷叹了口气,挥挥手:

“皇上下了旨,不要多说耽搁时间了,天色不早,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今日到不了护国寺了,快些收拾行囊,之前准备的生产所需之物、药材等也要带上。”

碧蓝几人含了眼泪应声而去,屋里人愁云惨雾,满脸苦色,傅明华捂着肚子,却是轻声的笑了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腕间,那里以丝绳挂了个小巧的荷袋,里面装着当初太后所赏的玉蝉。

当日太后她老人家神机妙算,怕是早就料到了这一遭。

郑太后临死之前,拖着病体,却仍费心尽力为她打算,担忧她的将来,为她挣出了这一份生机,死前都不得安宁,傅明华叹了口气,眼眶微湿,看着宫中文思院的方向:“这个恩情,教我如何还报?”

斯人已逝,恩情却在,念及她老人家一番苦心,傅明华眼眶发烫,实在是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

第五百五十章 鱼饵

薛嬷嬷扶了傅明华坐下,看到她眼中的水意,只当她也是在担忧,便劝她道:“您想开些,就如您当日与李大人等人说的话般,乌云总是束不住日月,苦难终有头,始终会过去的。”

傅明华听她宽慰,便不由抿了嘴唇笑,一边取了袖口中的帕子擦泪:“我心里清楚,更何况此事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如今洛阳这情景,分明就是即将陷入动乱里。

嘉安帝要想镇压叛乱,将祸患一举消弭,还需得费番力气。

此时就连皇帝自己都是这水中的饵,等着大鱼上勾的,他能将自己送出洛阳,怕是除了自己透过王植岁所表达的忠心之外,还有看在自己肚子中的孩子、已过世的太后所赐的玉蝉的份上,才将自己送到岸边,远离这漩涡的。

总的来说,此时离开洛阳,必定是福非祸。

“这……”薛嬷嬷听她这样一说,愣了愣,显然还没回过神,正要开口再问傅明华这话是什么意思,傅明华却吩咐道:“快些让人收拾了东西,既然皇上有旨,我们早些时候分批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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