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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371)

程济轻手轻脚的进来,张开了双手,作势要拍的动作,一慢两快,黄一兴便知道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夜已经很深,皇帝却仍不歇息。

他近来身体并不佳,太医令已经在秘密为嘉安帝把脉了,只是此事十分保密,并不敢让旁的人知道了。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却好似并没有早睡的意思,黄一兴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提醒,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本侧靠在炕桌上的嘉安帝一听这声音,顿时精神一振,将手里的书本放下了,给黄一兴一种,皇帝好似已经早知外头会来什么样的人,传什么样的消息的感觉。

他行了个礼,弯腰倒退了出去,只听外头细语一番,不多时黄一兴匆匆进来:“大家,同平章事容大人深夜求见,说是有急报。峨眉岭县令令昌辅有急奏,说是禅定寺那边出大事了!”

黄一兴说话又急又快,乍一听闻容涂英所求见之事,使得黄一兴也吓得不轻。

禅定寺乃是嘉安帝下令,为先前薨的太后所修,可修建到如今,风波不断。

先是有王植岁弹劾容涂英监使徭役,激起民怨,如今便发生了大事,是何大事,侍人口中说不大清楚,但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还能使容涂英连夜入宫,想必确实是有大事发生了。

大唐今年正值动荡之时,四月时太后去世,后又有凌少徐之死,及凌宪反叛。

这才上半年末,只盼不要再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黄一兴急促的将话说完,嘉安帝眼中一闪而过欣喜之色,当下一抖衣袍:“宣。”

容涂英进了内阁,入了紫宸宫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

他的脸上还带着早晨呕血之后的惨白之色,一进紫宸宫,便跪了下去,将自己早就打算好的话吐了出来:“皇上,峨眉岭出事了,臣今夜收到一封急奏,乃是峨眉岭令昌辅令人快马加鞭传入洛阳的。”他说完,将之前容大老爷递交给他的折子,递给黄一兴,呈到了嘉安帝面前。

折子上还残留着墨迹,可想而知这写折之人,怕是写好了折子,便急匆匆合拢。

嘉安帝看了一眼,折子上所写的是:当地前往服役的暴民不服管教而作乱,杀死了朝廷派往禅定寺的右骁卫,拆除了才刚建好的禅定寺主殿,此时已经逃窜到不知何方了。

皇帝看完这折子,眼中闪中讥讽之色,故作大怒,重重将折子拍到了一旁炕桌之上:“反了天了!”

容涂英跪在地上,听天子大发雷霆,嘴角不由轻轻上扬,随即他又想起临出门时郭播之后,这丝浅浅的微笑又被他自己强行止住。

“事态严重,峨眉岭距洛阳不过二三十里路程罢了,臣恳请皇上,出兵征剿刁民,以扬我大唐威名!”

他高声的呼唤,嘉安帝神情不定,目光灼灼,并没有一时之间就答应了他的这句话。

若皇帝毫不犹豫便应允了,怕是容涂英心中还会怀疑。

第五百六十六章 图谋

可此时皇帝一言不发,反倒怀疑的看他,容涂英顿时心里松了口气,大声劝道:“此事乃是臣之过。如今正值六月,乃是忙碌之时,臣征民众以服徭役,怕是刁民心怀怨恨而不服。此事乃臣之故,臣有罪,但皇上乃是天子,臣只担忧,这些刁民作乱,定州里凌宪会借机发难。不如先镇压刁民,等到此间事了,皇上就是治臣死罪,臣亦无话可说!”

他极力劝说,嘉安帝神情松动。

“峨眉岭离河南府并不远,立即传朕旨意,召河南府尹、刺史立即遣兵两万,封锁各关道出口,缉拿叛贼就是了。”

犹豫半晌,嘉安帝仍是决定自河南府调兵遣将,“若兵力不够,传朕之旨,各临近峨眉岭的折冲府亦出兵辅助,务必要将逆贼捉拿归案。”

容涂英眉头一皱:

“臣就唯恐,这批刁民心怀怨恨,又遭有心之人煽动,胆大包天,前往洛阳,怕是会对皇上不利的。”

嘉安帝挑了挑眉,这一刻他的眼神在灯光下黑亮得惊人,可是跪在地上的容涂英并没有看到。

“那依上明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依臣看来,河南府离峨眉岭距离虽并不算远,可相较之下,洛阳距其则更近,不如先从洛阳调兵,使猛将领兵,必能极快剿灭逆贼,还洛阳安定!”

嘉安帝似是被说服,允了他要求,许他可以暂时调遣北衙禁军一次之权,容涂英强忍了心中欢喜,看皇帝令黄一兴磨墨,一面备了旨帛。

容涂英从紫宸宫出来时,面带笑意,此时还不到五更,但他却能透过清晨的浓雾,看到隐在雾下即将冉冉升起的太阳的一丝曙光似的。

他再想起郭播所说的一番解梦之说时,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这才快步离去。

容涂英人走之后,半晌嘉安帝才扶着雕花方案,笑出了声来。他越笑越是大声,笑得捂着胸口喘不过气。

黄一兴与程济等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陪着笑意。

他们不知道嘉安帝在笑什么,也不知道容涂英走后,到底有什么事情如此好笑。

明明峨眉岭出了如此大的变故,禅定寺被毁,容涂英又分走了皇帝在洛阳小半的兵力,如今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可是皇帝却偏偏笑得出来。

“大家。”

黄一兴尴尬的站了半晌,还是没有忍住:

“老奴身体不全,不懂政事……”内侍不得干政,哪怕嘉安帝信任他,可信任他的原因是在黄一兴一直以来安份守己,又十分聪明,从不做超出自己份内之事,深得帝心。

但这会儿他贸然开口,恐怕一个不好,便会惹来帝王厌弃。

只是他想了半天,仍咬了咬牙:

“自您建元末年登基,老奴便有幸能常伴您的左右,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黄一兴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的开口。

嘉安帝仍是在笑,笑到最后又开始咳,捂着胸口,强忍了咳嗽,涨得一张脸都有些泛红。

“您小心一些。”黄一兴顾不上说话,忙上前为他揉胸推背,嘉安帝咳了半晌,人懒洋洋的靠在桌几上,眯着眼睛。

这一番折腾下来,仿佛掏空了他身体中的精气,使他面色有些泛黄,直重重喘气。

“有话直说便是。”

他声音有些嘶哑,黄一兴便见机的令人取来铜盆,嘉安帝侧头对着盆子咳了几声,又接过茶水漱嘴。

“大唐自建国以来,兵马向来分散四方,哪怕就是驱赶逆贼,也不该动用您手下禁军。”

南北衙禁军那是保卫皇城,保卫帝王安危的。

可是昨日之时,因为容顾声之死,皇帝已经派了五千人马出城寻找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洛阳之外的山阳道动手杀人的凶贼,手边兵力本来便去掉了这些人,如今又将北衙禁军交到了容涂英手中,便又去一万余人。

还剩下一万多人,就怕出了什么变故。

容涂英此人外饰忠鲠,内藏谄媚。观之他目光令人不寒而粟,笑里藏刀,不是易与之辈。

更何况黄一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容家到了这样的地步,明显已经是再无退路。

皇帝有意立秦王为储,他都看得出来,容家未必看不出来。

若秦王上位,依燕追心狠手辣的性情,到时必会清算,到了那个时候,容氏一党怕是都要倒霉。

到了这样的时刻,就是容涂英想要退缩,怕是他身后的苏颖、高辅阳等人为了自己身家性命,怕是都会推着容涂英往前走,容不得他退缩的。

洛阳之中,帝王兵力充沛,嘉安帝龙精虎猛时,料想容涂英不敢做什么大事。

但若是洛阳里皇帝兵马不足,如今嘉安帝又身体有疾,许多事情力不从心的情况下,怕是会受制于人。

“老奴曾听说,”他弯着腰,脸上带着笑:“金吾卫里……”

黄一兴的手才随着他说的话,轻轻一动,嘉安帝便睁开了眼睛,目光并不慑人,只是平静望着他看。

只是这淡淡的一眼,却看得黄一兴后背寒毛直立。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朕心中有数。”他不喜内侍干政,哪怕黄一兴是担忧他,才说了这一番话来。

“念你初犯,朕便不再追究了。”内侍干政,不可因为一时感动便开了先例。

嘉安帝警告了黄一兴一声,黄一兴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是犯了帝王忌讳。

这位君王之前咳嗽时的情景仿佛是众人之前的幻觉一般,他嘴角带笑,又恢复了睥睨的样子,高高在上,使人不敢侵犯,却又那么冷酷无情,仿若身在云端,让人不敢接近。

“老奴多嘴。”

黄一兴伸手重重抽了自己嘴角一下,嘉安帝才点了点头:“你令内侍出宫,传中书省杜玄臻进宫来,着中书舍人张舍、高辅阳共同入宣徽殿等候。”

他吩咐完,黄一兴便看了一眼嘉安帝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小声劝诫:“大家,天色尚早,您又一宿未眠……”

第五百六十七章 大事

更何况皇帝还在病中,早前张缪及周济都曾说过,要他好好调养,不得劳累。

可如今病情反复,甚至越发严重了,晨起之时,咳得不能休止,每日公务繁琐,使他不得安宁。

“朕心中有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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