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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417)

当时的他年纪还轻,心中对她有朦胧的好感,打听到消息之后,便想方设法的来上阳宫这里等。

甚至他站在宫台上时,还不知道傅明华会不会来到这里,仅凭心里那一丝念想,他在这里便等了两刻钟,看着她的小舟才这边摇来,她还在望着洛水两岸风景,他却已经站在宫台之上,将她尽收眼底。

“当时我心里就在想,卫国公府的人放贴,宴请洛阳不少人。”

如今他已经佳人在怀,可提起‘卫国公府’几个字时,却依旧有些咬牙切齿。

傅明华含笑仰头与他对视,他头发挽起,眉目深邃,鼻梁坚挺,低头盯着她,说话间呼吸吹拂在她头顶:“洛水这样宽,我在这里等,如果能见着你,你就是我的。”

事后证明,上天也是在有意撮合两人,处处给他提示与机会,她的小舟从雾蒙蒙的水面上遥遥飘来的那一瞬间,燕追便对她势在必得,再没想过取舍。

当日崔贵妃还曾一脸郑重的问他,会不会后悔。

选她而弃魏敏珠意味着什么,年少时的燕追是十分清楚的。

他选择的是艰难无比的路,他拿了论钦陵首级之时,险些没命回到洛阳。

可是在立下大功的那一刹,他不是在为了自己拿了功劳,得了嘉安帝的赞赏而欢愉,却是欣喜着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又离得更近。

他娶她,与利益前程无关,只是希望自己足以强大到可以光明正大拥她入怀,而不掺杂家族利益。

傅明华仰了头,承接他点点的轻吻落在她额角、眉心,他说出的话仿佛将她的思绪也带进了几年前的时光画卷里。

他的骄傲形于外,性情却内敛而谨慎,防备极深,如高山,令人仰望。

她却与他不一样,如果说阴丽芝出身世族带来的傲气浮于眉睫,她便是隐在骨血中,散于举手投足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燕追似山,刚烈冷峻逼人,威压重重,那她就似水,温柔潋滟,却不动声色,将他倒影尽纳入自己怀抱里。

无论山多高,总与她相辉映。

她心中动容于燕追对她的心意,那时他不说,她只是抗拒,此时想着,才觉得心中有些后悔。

“当初答应你,上巳节时陪你泛舟洛水。”他目光里飞快掠过一道暗色,伸手替傅明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目光如海深:“元娘,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一个请求?”

她点了点头,被他大氅罩住下的双手环在他腰侧,温柔的问他:“三郎想要什么?”

两人上阳宫里忆昔日的情景,使她心里软成一片,身上被他气息包围,这冬日的寒风也不觉得有那般凛冽了,他伸手放在她脸颊一侧,勾了她将脸仰起了一起,低头在她耳边小声的道:“什么都会答应?”

他说话时吹拂出的热气温柔的抚过她耳侧,燕追语气有些不大对劲儿。

似是有意无意,嘴唇轻轻抿咬住她晶莹剔透的耳垂,傅明华脸颊微红,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听他催促的问,便又晕乎乎的又点了下头,他勾了勾嘴角:“下次床榻之上,我要从后而入,不许说不许。”

“……”

第六百三十七章 同归

“想你将来不怨我。”他若有所思,指尖轻轻在她耳下摩挲:“怕你心中难受。”

他的性格,年少之时便嚣张,当日岐王府猎苑之中,容氏一族势力渐大,却仍我行我素,射死四皇子的鹰,又吓坏了容三娘。

恐怕燕追一生之中,还没有说过一个‘怕’字。

傅明华略一思索,便明白他这‘怕她心中难受’的念头从何而起了。

“你要打压谢家。”

她说到此处,燕追便勾了勾嘴角,目光灼灼:“瞒你不过。”

他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说到此处,缓缓将头移开了。

从上阳宫外望出去,洛阳的山水尽收眼底,远处巍峨绵延的山,与绕城而流的水,组成大唐秀丽的山河。

城中熙熙攘攘的百姓穿棱在街道之间,为生活奔走,为下一顿饭而愁,宫里的贵人却为权势而各自绸缪。

傅明华突然觉得有些意思了,她仰头去看燕追,他侧脸望着洛水。

他的容貌肖似崔贵妃,却独有一双凤眼与嘉安帝相似。双目内勾外翘,延伸至太阳穴附近,极细且长,眼神凛冽逼人,他年少之时,这样一双眼睛,时常使人不敢直视,年长便多了威压,越发使人有些畏惧了。

他睫毛不输于女子,既浓且长,如同为一双凤眼着了浓重笔墨。

傅明华抬手去摸他下巴,下巴处的青影微微有些刺手,他低垂下头,如同一只温顺的豹子,在她掌心里蹭了蹭:“不愿使你为难。”

傅明华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燕追曾说过的话。先帝临终之时,曾对他交待过,要除四姓,需得徐徐图之,先弱至强。

四姓之中,阴、祝二氏一个以铸造武器、盔甲而名闻于世,一个则驯养战马而在两朝数代占得一席之地。

崔氏曾在前朝世代为官,积攒下财富,偏居青河一角。

谢氏在这四姓之中,不似崔、阴、祝等三氏,却以诗书传家,底蕴丰厚。

唐初曾有文人志士按世族门第修建《氏族志》,以名门望族排位,谢家居于首,三姓次之,而大唐皇室燕氏夹一干世族之中,排列其后,余下才是天下其他姓氏种种。

太祖见《氏族志》而大怒,言明:“朕乃授命于天,贵为天子,谢氏并无显官,又不过居江洲一角,且未入仕,为天下百姓请命,有何能耐居之第一?”遂下令整改《氏族志》,将修编众人一概处死,又令燕氏乃众姓氏之首,又念及前朝世家之害,后来才有了太祖大肆屠杀世族的举动。

当时的《氏族志》一事,后来引发了太祖对世族下毒手,使世族抵抗,天下有识之士不愿入朝廷为官,世族与皇权关系一触即发。

直至后来太祖为当时的魏王宥抬了青河崔氏的女儿入府,又使江洲的小谢氏嫁入洛阳长乐侯府,这场争斗才告一段落,此后相安无事,直到之后容妃的入宫,容氏逐渐出现在世人眼中。

这些旧事便无人敢再提,当初编修《氏族志》遭屠杀的众人也没人敢再提及,甚至事隔这样多年,《氏族志》这几个字在不少人眼中都如禁地一般不敢提及。

但是由这些细微之事处可以看得出来,四姓在天下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与名望,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

能使燕追欲打压谢家,便看得出来,谢氏是有所动作。

她沉吟片刻,想了想就笑道:

“谢家有谁要入仕?”

燕追听她这样一说,眼里便晕染出浅浅的笑意来:“谢利贞。”

傅明华听了这话,觉得在意料之中。

也难怪燕追说‘怕她心中难受’了。

谢家长房小祝氏生三子,长子承家族之位,将来掌舵谢家,次子谢利亨读黄老庄列,为人性情豪放,与许多大儒都有往来,颇得赞誉,在士林之中名声很大。

所谓黄老,便是‘内修黄老,外示儒术。’,讲究无为而治,对官场名利并不热衷。

傅明华曾去过江洲,自然也是知道这位二舅的性情。

相较之下,谢利贞便欠缺了许多。在上面有两位兄长的情况下,他名气稍弱,可在傅明华看来,他却是最适合入仕为官的。

他擅于趋吉避凶,在谢家里长子、次子并无意入仕的情况下,由他入仕是最适合的。

可是谢家入仕,与当初的容家又不相同。

嘉安帝当时敢放容氏接掌朝政,却是绝对不愿使谢家人入仕的,哪怕是在当时朝廷求材若渴的情况下。

而当时的谢家亦心中有数,谢家二三十年间,谢氏约束子弟,从不使谢氏一脉入谈朝政之事,不踏入仕途半步。

早年间,傅明华还以为谢家此举,是在韬光养晦,她一心以为,随着科举制取代九品中正制后,世族应该也察觉到不对,像谢家这样的世族,更是率先退出朝政,以保存家族势力。

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前去江洲为赵国太夫人崔氏贺寿之时,崔氏曾与她谈过的话,谢家后来所做的种种动作,小谢氏在江洲见她时苍白的脸色,赵国太夫人向她认过的错,种种举动都麻痹了她。

她脸色有些发白,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透出,整个人浑身都绷紧了。

燕追看她嘴唇紧抿,拉了大氅将她裹得更紧,手臂勒在她腰间,她咬了咬牙:“我上当了。”

她上了崔氏的当!

崔氏如姜,老而弥辣,今日若不是燕追提醒她,怕是她仍未意识到。

燕追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轻的蹭了蹭,无声的安慰她。

“是谢氏一族太狡猾了。”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秀气的眉紧颦,气得脸都红了。

她这模样倒是罕见,燕追不由笑了出声,低头看她,“李辅林曾跟我说,娘娘智计不输男子。”容涂英当日杀凌少徐以嫁祸燕追时,姚释等人被抓,闹得满城风雨,秦王一党人人自危。

紧要关头,是她挺了大肚子,坐镇秦王府,安抚人心不说,还在那样的情况下,设法给容涂英找麻烦,又计杀容涂英之子容顾声于山阳道中,使容涂英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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