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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172)

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杨迈加快脚步,踩着乱石杂草,飞快地跑了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突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的惊呼:“敌袭——有敌袭——”

端午之后,天气转暖,文华殿两面的窗户都开着,清风徐徐吹进来,很是怡人。金架上的鹦鹉反复叫唤着“陛下万安”和“天下太平”,不过却没人敢给它喂食。

御座上,咸宁帝面如沉水,高让小心地往杯盏中添茶,隐蔽地瞥了一眼咸宁帝手里的折子,发现又有官员上疏,催促陛下立大皇子为储君。

“小小一个殿中侍御史,也敢上折子管起朕的家事来了。”咸宁帝放下折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眉头紧紧皱着。

今日由谢琢在殿内轮值,替咸宁帝整理奏折,听到这句,谢琢没有贸然接话。

现今咸宁帝与朝臣之间的拉锯越来越严重,大臣觉得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不立太子,则国将不稳。且大皇子和二皇子间的储位争夺结果已然明晰,没什么可犹豫的,便从一开始的劝说,到了现在的轮番上奏讲理催促,常常一本折子能洋洋洒洒写几千上万言。

“延龄,你怎么说?”

被点到名字,谢琢才起身道:“臣以为,殿中侍御史的说法有失偏颇。依臣之所见,此前二十年,大楚并无储君,并未生乱。且储位至重,陛下慎之又慎,自是应当。”

“是啊,”咸宁帝悠悠叹了声,“这些人总是道貌岸然,表面说着为大楚、为朕,实际上,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朕还没死,就已经开始贪图从龙之功!”

殿中一阵沉默后,咸宁帝闭上眼,靠着椅背,吩咐:“延龄,你替朕拟诏,殿中侍御史邱广迁,官降半级,罚俸三月。”

“是。”谢琢垂下眼,已经能想到这份诏书将在大皇子一派掀起多大的波浪。

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咸宁帝扶着高让的手,正说着要不要备辇去太液池走动走动,突然传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谢琢心下一沉,高悬已久的巨石晃晃坠下。

传信兵满身沙尘,跪倒在文华殿前,声嘶力竭:“……五月初二,兵械被北狄人在凌州境内劫走,禁军全数折损,无一人存活!五月初四,北狄大举入侵凌云关,大将军陆渊率军守关,然我方将士缺少兵械,只能以木棍木矛相抗,甚至赤手肉搏,而北狄骑兵所持,正是我大楚兵械!”

“死守一日后,凌云关失守,不得不退守苍烟台!”抹了一把脸上混着尘土的眼泪,传信兵重重将头叩在地面,“如今,镇国大将军陆渊身中敌方重箭,已经昏迷,性命垂危,辅国将军陆绪领轻骑兵迂回作战,失去音信,恐凶多吉少!”

传信兵沙哑的声音在文华殿中回荡,谢琢缓缓抬起头,看向御座。

咸宁帝闭着眼,手指抚着御座扶手上的龙头,面上无波无澜,仿佛天下之事,皆在他掌控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咸宁帝才命令:“高让,令诸大臣速速入宫议事。”

半个时辰后,文华殿中响起兵部尚书吕义怒极的叱骂:“五月初一就该到凌云关的兵械,为何五月初二还在数百里开外?北狄人又是如何得知我方押运路线?兵械落入北狄人的手里,砍下的是我大楚将士的头!何等荒谬!”

户部尚书拢着袖口:“如今凌云关已失,你纠缠这些问题有何用?”

工部尚书也道:“现在最要紧的是,陆大将军重伤昏迷,凌北群龙无首,若北狄人趁此再度进攻,苍烟台是否能守住还是个问题。”

兵部尚书吕义脸色铁青,指着工部尚书的鼻子骂道:“你现在装什么忧心边关战事?当初不想给武器,你让边境将士拿什么去挡北狄铁骑?现在开始忧心了啊?你忧心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

工部尚书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够了,”咸宁帝出声,“朕把你们叫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吵了一刻钟,可吵出什么结果来?”

吕义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咸宁帝这才点名:“杨卿,你来说说,如今敌军环伺,该如何解凌北之危?”

杨敬尧躬身:“臣以为,应让定州守备军统领赵鼎立刻前往凌北。”

“赵鼎?他能干什么?”兵部尚书吕义立刻反对,“定州虽与凌州相隔不远,但仍需要不少时间才能赶至凌北,更何况,赵鼎对凌州军务完全不熟,此乃战时,战事紧急,他如何担下此等重任?”

有人反驳:“除了定州,与凌州隔得近的只剩宁州和沧州,但这两州守备军的将军也要防着北狄人,脱不开身。”

“反正轮不上他赵鼎!凌北地形气候极为复杂,耶律真用兵狡诈,让赵鼎去?去干什么?带着我大楚将士送死吗?”吕义毫不客气,“怎么,这赵鼎是你们当中谁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