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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180)

谢琢在侯英旁边坐下:“从你神色来看,是一个极不可能的人?”

“对。”侯英手撑在大腿上,深吸了几口气,才低声道:“范纯仁辨认出了他那天蒙着眼时闻到的香气,气味确实很特殊。我拿着那份合香去找宣和香铺的店主,他取了账册指给我看。”

谢琢适当接话:“然后呢?”

顿了顿,侯英手握成拳才继续道,“是杨家,用这种滋体养气的合香的,是杨家!宣和香铺给杨家供这种合香已经供了三年多,做不得假。”

谢琢似也有些惊讶,好一会儿才道:“哪个杨家?”

“就是你想的那个杨家!我还专门去了一趟狱里,我问范纯仁以前有没有去过杨首辅府上,他说他品级不高,根本没有进门的资格。所以不可能是以前闻过,记混淆了。”

“是不是很难以置信?”侯英扯了扯嘴角,焦躁地用手拍着大腿,接着干脆站起身,来回踱步走动,“我开始也难以置信,不,应该说,我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

猛地停在原地,侯英的脸绷得很紧,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话中全是不解和愠怒:“他作为当朝首辅,他怎么会?他怎么敢?没有任何理由!”

确实,没有任何理由会让一朝首辅将兵械的消息递到北狄人手里。

“他不可能不知道兵械被北狄人劫走的后果!凌云关失守,死了多少人?没有兵械武器,赤手空拳对上北狄人,会是多惨烈?”侯英哑着嗓音,“他不可能不知道!”

谢琢垂下眼,没有说话。杨敬尧就是因为清楚兵械被劫的后果,所以才会这么做。

不知道是不是走累了,侯英重新坐下,有种受到冲击的茫然:“这该怎么办?”

谢琢眉眼沉静:“侯寺丞,这件事查到这里,后续已经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

侯英许久才点了点头,抹了把脸,苦笑道:“我只是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离开大理寺后,谢琢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宫门落钥前,找借口去了一趟天章阁。

寇谦还在奋笔疾书,看见谢琢还有些惊讶:“延龄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大理寺吗?”

谢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语气露出三分着急:“刚刚在大理寺整理卷宗时,正好翻到一个旧案,情况与我负责编写的那部分《实录》的内容好像有点出入。心里念着事,回去也安不下心,干脆过来一趟。”

“果然是延龄会做出来的事,不过换成是我,我晚上肯定一样睡不着。”寇谦正在研墨,“正巧我手上的事也还没做完,要多留一会儿。”

“那先多谢寇待诏相陪。”谢琢左右看了看,起身,“来得太急,我去茶水房要杯茶喝。”

茶水房中只有一个小太监守着,谢琢要了杯茶,在接过茶盏的同时低声道:“我有要事必须马上告诉大殿下。”

小太监是大皇子特意安排在这里的,听谢琢说得严重,连忙站起身:“奴婢这就去。”说完,转身快步朝内廷的方向走去。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茶水房的小太监回来时,故意在天章阁门口经过,谢琢看见后,收起笔墨,和寇谦告别。

出了天章阁后,他转过两个弯,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李忱。

等谢琢施完礼,李忱询问:“谢侍读如此着急,是为何事?而且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大理寺吗?”

在李忱看来,谢琢虽然年纪尚轻,却极是沉稳,行事断不会如此仓促。所以小太监赶来禀报说谢琢急着见他时,他第一反应是不是有人给他下套。不过,如今看谢琢的神情,他对谢琢将要说的事更好奇了。

“臣是特意进宫来找殿下的,”谢琢没有多言,直接道,“范纯仁指认了幕后指使之人。”

李忱神情一凝:“是谁?”

谢琢吐出三个字:“杨首辅。”

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幕后指使是杨敬尧这件事,李忱并未觉得有多难相信,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猜到,凌云关失守和陆家如今的境况,定然有他父皇和杨敬尧的手笔在其中。

让他觉得出乎意料的是,杨敬尧竟然会被抓住把柄。

“此事非同小可,可有什么证据?”

谢琢将侯英以合香为线索,让范纯仁辨认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见李忱面露沉思,谢琢进言:“此事无论是杨首辅还是陛下都还不知道,即使大理寺卿要上折子,这份折子也会在明日才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他抬头直视李忱,“所以,如今,主动权握在殿下手中。”

李忱定定看向谢琢。

谢琢视线不闪不避,眼中俱是赤诚忠心,嗓音微哑,劝道:“君父不慈,殿下应当多为自己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