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风几万里(195)

天清月明。

皇家别院里,李忱结束晚宴后,送了几步,才让内侍引着虎贲营和虎骧营的将军去休息。

回到自己的卧房,李忱虽然在宴上只喝了两三杯酒,但他还是谨慎地服了一碗醒酒汤,确保自己神志清醒。

睡前,他没有换上寝衣,而是让贴身伺候的太监为他穿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常服,这才躺到了床上。

揉了揉眉心,李忱心中既激动,又有些不安和急躁,询问:“可办好了?”

小太监压着嗓子里的尖细,低声道:“回殿下的话,已经让人去羽林卫传御诏了。”

“嗯,”李忱颔首,“那就安心等着吧。”

子时三刻,四下俱静,密集的人踏马嘶声突然在长街上响起,火把的光接连晃过,在墙壁上落下漆黑的人影。

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在发现是羽林卫疾行而过后,立刻关好了门窗,不敢多看。

羽林卫一路出了天波门,到了外城。副使骑在马上,想起先前内监宣读诏书时的情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他一夹马腹,行至羽林卫指挥使旁边,落后半个马身,探身问道:“大人,您有没有觉得这御诏有些蹊跷?”

指挥使单手握着缰绳,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我等效忠陛下,自然是陛下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怕对方真的起疑心,指挥使又换了口气,声音低了点儿,“最近陛下与大皇子闹成这样,朝廷上下谁不知道?连茶肆酒楼里说书的,都能拐着弯儿地说天家父子不和。你想想,今晚这出,难道不是早晚的事吗?”

“确是如此。”副使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陛下不允,大皇子便至今住在宫中,没能出宫建府。若陛下真的对大皇子动了杀心,何必要等大皇子去了宫外的别院,才命他们前去捉拿?这不是绕着弯费事儿吗?

而且在宫里动手,人怎么都跑不了,在宫外可就不好说了。

但他又想,御诏谁敢作假?确实如指挥使所说,他们这些办事的,听陛下的就行,说不定此番布排,陛下自有深意在其中。

于是他扯着缰绳,定下心,随众人一同朝皇家别院疾行而去。

外面逐渐响起嘈杂之声时,李忱就起身了。他刚在卧房门前站定,就有内侍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还没到他面前,已经跌在了地上,慌乱着禀报:“殿下!门外来了一群羽林卫,说是奉皇命来捉拿您!”

他话音刚落,满院的人都慌了神,立刻跪了一地。

李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听见的话,往后退了半步,被身边的小太监扶着才没有跌倒。他神色张皇,又厉声斥道:“胡说!你莫要挑拨我与父皇的关系,定是有人假传圣意,父皇绝不会如此对我!”

跪在地上的内侍连磕了好几个头,抖着嗓音:“奴婢没有说谎,是真的,来的是羽林卫指挥使,他要求殿下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否则——”

这时,长廊处有几人大步行来,走在最前的就是虎贲将军朱充。他高大魁梧,身披甲胄,手提长刀,走近后,利落地跪在李忱面前:“臣来迟!殿下放下,有臣在,绝不会让人有机会冒犯殿下!”

李忱连忙上前搀扶:“两位将军快请起,有两位将军在,我就安心了。”

叩门的响声再次传来,接着是羽林卫的喊话声,称羽林卫乃奉诏前来,大皇子莫要负隅顽抗,否则别怪他们不顾及大皇子的颜面。

“他们这是要往里闯?”李忱神情衰败,“我与父皇虽有矛盾,但骨肉亲情,绝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虎骧将军仇良长刀撑地,跪在地上:“臣以为,殿下为陛下长子,陛下颇为爱重,虎毒尚不食子,陛下怎会突然起弑子之心?定是有人进谗言,蛊惑陛下,或者,这根本就是矫诏,意在借陛下之名义,取殿下之性命!”

李忱慌神一般:“若真是如此,那我应当如何是好?”又道,“将军说的不错,父皇不可能要我性命!”

朱充立刻高声道:“臣以为,殿下为父之子,为君之臣,当诛奸佞,以清君侧!”

虎贲将军的副将也立刻在旁边跪下,与仇良一同高声附和:“请殿下诛奸佞,以清君侧!”

李忱红着眼眶,于火光中闭上眼,忍痛下了决心。

紫宸殿。

咸宁帝最近夜里总是睡得不安宁,他反复梦见明德三十八年,前朝正在设宴,笙箫之声越过无数宫墙,乐音靡靡。

他本是要去参宴,却被陈贵妃身边的宠宦拦住了去路,对方扔了一块给狗吃的生肉在地上,让他趴下去,将肉吃干净才能去赴宴。

他咬牙不从,那阉人便一脚踢在了他的心口处,那时他十四岁,痛得眼前一黑,无法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