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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59)

谢琢颔首:“确实,无论如何,文远侯府实在不该如此轻贱人命。”

“没错。想来遇上这样的舅家,大皇子也颇为头疼。昨日我在文华殿轮值时,二皇子受了陛下的赏,大皇子却被斥责了,脸色很是不好看。”

谢琢能听出,盛浩元此番是再次试探他的立场。或者说,点明大皇子如今的劣势,让他即使不站到二皇子一派,也不能投靠了大皇子,给他们添堵。

他拱拱手:“延龄入朝为官,官场如海,延龄这艘小船无人保驾护航,不过随波逐流罢了。”

这已经是清楚地表明,他不会参与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储位之争,更不会站到大皇子一侧了。盛浩元很满意,唏嘘:“你我科举出身,都是万般不易才挣了这官身啊。”

接下来的三天里,谢琢每次都是天章阁走得最晚的人。

第四天散衙时,他走在宫道上,再次被小太监拦了下来:“谢侍读,大殿下想见你。”

李忱这几日过得很是不顺。

因为他动手伤了罗绍的事,那群每日闲得发慌的言官写了不知道多少本折子,通通堆在御案上。幸好他父皇还算顾念他,全都没有批复。

几天前,因为他办砸了一件事,在文华殿里,被咸宁帝当着老二的面斥责了一番,此后至今,咸宁帝都没有再宣召他,这让他心里不由发慌。

他曾暗地里问过高公公,但这阉人,时时都是笑着的,可嘴里掏不出一句准话。

思来想去,还是找了谢琢。

谢琢一板一眼地施完礼,就静静站在原地。

李忱寒暄道:“听说谢侍读身体不太好,秋雨渐凉,可要请太医看看?”

“谢殿下厚爱,下官自幼体弱,入秋病上两回,已经习以为常,怎敢劳动太医。”

谢琢似是沉思片刻,转而提到,“说起太医,下官在文华殿轮值时,常听陛下咳嗽。国事繁忙,陛下未顾及龙体安泰,下官不免担忧。”

李忱眼神微亮,他正愁没有去面见父皇的理由,这不,谢琢就轻轻巧巧地给他递上来了。

等他准备一点清肺去燥之物呈上,想来父皇一定会欣悦于他的孝心。

敛去唇角的笑意,李忱叹了声气:“可惜,父皇近日似乎都不太想见我,我想备一点雪梨之类的清燥之物送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弄巧成拙。”

谢琢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宽慰道:“御史弹劾文远侯世子的折子,都被陛下压下了,可见陛下心中还是念着殿下的。”

李忱敏锐地听出:“折子?因何事弹劾?”

“殿下不知道?想来,这些腌臜事还没有污了殿下的耳朵。那些折子……都是弹劾文远侯世子品性暴虐的。”谢琢接着道,“其实也不是大事,据说文远侯世子卧房里,每日都要抬出去几个受虐打的侍女。”

李忱连大皇子妃都已经娶了,但和二皇子一样,一直没能封王建府,仍被咸宁帝留在宫中,以致他的信息不够畅通。但他不能在下臣面前露怯,便点点头:“原来是这件事。”

临走前,谢琢隐晦地提醒:“殿下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等谢琢走后,李忱负手站在原地,思忖良久:“父皇愿意为我压下弹劾我舅家的折子,说明,父皇并未厌弃我。”

小太监握着拂尘,笑着应道:“没错,殿下是陛下长子,即使陛下对殿下严苛许多,但爱护殿下的心,绝不会少。”

“你说的没错。”李忱捻了捻皇子常服的袖口,嫌恶道,“不过罗绍这人,以前就荤素不忌、行事让人生厌,拖了我不少后腿。现在做出虐打侍女的事后,竟然连善后都处理不好,引得御史上折子。他罗绍的名声还有什么可污的?糟践的都是我的名声!”

这么一看,说不定上次受父皇责骂,也跟这事脱不了关系。

小太监顺着李忱的话:“这般品行低劣之人,又对殿下不尊不敬的,也不知道文远侯为什么还不上书,请陛下去了罗绍的世子之位。”

“虽然已经是无用之人,连传承香火都做不到,但终归嘛,宠了这么多年,想舍弃,一时也狠不下心。”

李忱倒不怎么担心。

他很清楚,现在,他和文远侯之间,是他占着上风。但凡文远侯还想继续当他的好舅舅,在他登基后当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就必须挽回他的信任,按照他说的来。

毕竟,他这个舅舅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到底是已经废了的儿子重要,还是文远侯府一门的荣华权势重要。

他相信,他的好舅舅肯定知道该怎么选。

“是该决断了。”李忱现在想起那天刺的一刀,依然觉得自己刺得好。也不知道前二十几年的窝囊气,自己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