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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65)

李忱笑意加深,故意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让人进来吧,好歹也是我舅家。”

不过他第一眼看见罗绍时,差点没认出来。走路倒是不瘸,但罗绍面目晦暗浮肿,眼中满是血丝,脖子和额角的青筋盘踞,皮肤透出一种奇怪的深红,很是骇人。

李忱皱眉:“你找我做什么?”

罗绍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袍,规规矩矩地朝李忱行了个礼:“许久不见殿下,多有惦念。”

在此之前,李忱难得见罗绍朝他行礼,通常都是随便拱拱手敷衍过去。

以往他顾忌许多,心中不满,却没有说什么。现在看见罗绍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才觉得,不过一个侯府世子,面对他时,就该是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他搁下酒杯,睨了罗绍一眼,语气更加轻蔑:“这段时日,倒是长进了不少。”

罗绍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从前是我不识礼数、不知尊卑,现在没了世子之位……”

他话没有说完,李忱已经懂了。

罗绍这人,从前无法无天惯了,手段狠厉又下作。一朝跌落云端,要是以前被他欺负过、折辱过的人都来踩他一脚,那给他十条命都不够踩的。

想来没了世子之位,日子很不好过吧?

有些人啊,果然得吃点教训,才知道规矩。

至于他伤了罗绍这事,连文远侯都不敢说什么,更何况现在的罗绍?

李忱连椅子都没准备给这个表弟,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我该回宫了。”话里已经带了不耐烦。

罗绍知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看了看左右,停下话,示意李忱让包间里的人都出去。见李忱不说话,他又添了句:“是关于二皇子的。”

这一句果然戳了李忱的痒处,他抬抬手:“都先出去,把门关上。”

小太监有点犹豫,李忱给了个眼神。

他现在根本不怕罗绍会做什么。

在他眼里,罗绍已经是个废人了。刚刚进门时,走路脚下虚浮,行礼时手臂都在发抖,被关了那么久,又没了世子之位,心气早消磨了。

如果说罗绍是想奉承他,用关于二皇子的消息来讨好他、巴结他,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那还差不多。

等包间里的人都退了个干净,李忱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吧,老二那边有什么消息?”

罗绍先恭敬询问:“殿下可容我站近一步?此事于储位来说,至关重要。”

李忱皱眉,实在不想离面容骇人的罗绍太近,但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重要消息,于是应允:“赶紧说。”

罗绍迈了一步。

这一步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在距离足够后,骤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用尽全力朝李忱刺去!

李忱没敢全然相信罗绍,事先就有防备,稍稍躲了一躲,但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原本往他下身刺去的刀,最后刺在了侧腰上。

他根本就没想到过,罗绍竟敢朝他动手!

罗绍一刀没中,利索地拔出沾满血的匕首,眼球外凸,额上青筋上浮着汗,嘴里一直恶狠狠地重复着“我要让你也尝尝这滋味……让你也尝尝……”

直到第二刀划伤了大腿,李忱才从剧痛中回过神,高声道:“来人!快来人!”

与此同时,桌上的酒壶菜盘也在两人的对峙躲闪中被掀翻在地。

包间门被踹开来,最先冲进门的护卫前去制住发疯乱刺的罗绍,直到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匕首也落在了一边,罗绍依然失去了理智般胡乱挥着手臂,双眼恨毒地盯着李忱,口中咒骂不停。

李忱背靠桌脚,跌坐在地,大口吸着气,颤着手摸了摸自己剧痛的脖子,发现一手的血——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罗绍划了一刀。

小太监一走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当即抖着嗓子高喊:“行刺!殿下受伤了!叫太医!”

文远侯府大公子罗绍行刺大皇子这件事,洛京上下俱是哗然。

当日,大皇子迅速被送入宫中诊治,咸宁帝去看望时,李忱脖子上裹着细布,大腿和腰腹上的伤刚止了血,脸色惨白,凄惶道:“父皇,他要杀了儿臣!”

咸宁帝安抚:“放心,谋杀皇子,罪同谋逆,父皇定是护着你的。”

很快,羽林卫就围了文远侯府,府内所有人都不得进出。

此时,身在诏狱的罗绍一口咬定,自己刺杀大皇子,是受父亲文远侯的指使。明眼人都能看出,罗绍这是父子相戕,不足以为证。

何况罗绍精神状态似乎出了问题,一直都在狱中喃喃自语,说些诸如“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是你骗我……是你们逼我的”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