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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茶熟(2)

习惯了每次沏茶时为他倒上一杯,路上遇见了,他点头微笑,我微笑点头,夜自习的时候,那么多次偶然地相遇在同一个教室,他坐在后面,我坐在前面,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而我刚好是倒数第二个,和他一起关灯、关门,和他一起走出大楼,沿着湖畔微微泛黄的垂柳,踏着一路的月光,回去。

如果这都不是恋爱,说出来有谁相信?只怕我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于是,那么顺其自然、顺理成章地,他握住了我的手,带了些许的试探,和试探时略微紧张的僵硬。我脚下稍稍一滞,便在片刻后回握住他的手。

爱情吗?我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她们口中那种患得患失,狂悲狂喜,只有一种淡淡的感觉,浮上心头的是三个字——在一起。

那么自然,那么美好,牵着他的手,就像左手牵着右手,不是没有心动,而是因为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

毕业,是一个分手潮。

那年夏天,多少人又哭又笑,拥抱着,哭泣着,大醉着,天亮以后,分道扬镳。

他选择了出国读研,第一个告诉我。

“好啊!”我欣然赞成,闻到他一身酒气,“醒言,你醉了吗,坐下来喝杯茶吧。”

热气蒸腾,茶香正好。

他坐在对面,淡淡的白气挥之不去,飘荡在我们之间,他定定望着我。“你不留我吗?”

我微微一笑,“如果我留你,你一定会走,如果我不留,你或许还会回来。”我顿了顿,又说,“醒言,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执着坚定的人,你活得比大多数人清醒,看清了方向就不会回头,你会告诉我这个决定,就不会再因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幼稚的争吵没有意义,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绊脚石,也不能,而你也不允许。”

越过茶几,他一把抱住我,脸埋在我的颈间,灼热的呼吸带着浓浓的酒意喷在耳边,我听到他念着我的名字:“子晗,子晗……”

我望着前方,心上一阵隐隐的抽痛,轻轻地回抱住他。

醒言常说我缺少一根痛神经,不见我流过眼泪皱过眉头,可原来,我也是会觉得疼痛的。

“好想带你走……”他的声音闷闷的,只有借着醉意他才会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我亲亲他的脸颊。“你真的醉了,喝杯茶醒醒酒吧。”

刚沏好的茶冒着阵阵热气,熏得我的眼睛微微疼痛。

“子晗,你是我的醒酒茶。”醒言含笑、却又怅然地说。

醒言,你却是我的那杯酒……

醒言去了美国,我留在X市,太阳从东边走来,经过了他的窗前,一步步走到我的床边。

如此,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好友笑问,那么优秀的男人,你放心让他走?

我亦笑笑。不放心又如何?他那样的男子,自然是会有许多女生追逐。BigApple,充满了光怪陆离的诱惑,然而他是喻醒言,我始终那样相信,纵然世界一片漆黑,他仍能独自清白。

我信他,只能信他。

一周一次视频。每个周六晚上七点半,我准时在网上等他。朋友笑说:甜蜜,肉麻。这自然是戏言,跟许多情侣比起来,我们之间据说已是冷淡。每周的视频,交流的也不过是生活上、学习上、工作上的事,听他意气风发地说着成功,听他心有不甘地说着挫折,大多时候,我都是静静听着,听他说,偶尔回应几句。他知道我一直在用心听,因为他知道,所以我可以微笑沉默,只是看着他。

末了,他总说:“子晗,我想你。”

这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情话,却温暖而隽永,是永不冷却的一道暖流,流淌于大洋之间。

我说:“我也想你。”

将习惯一点点从血肉中拔除,纵然我已经麻木,也会觉得疼痛。从习惯两个人的温暖,到习惯一个人的孤单——他走以后,连月光都冷了三分,晚自习回来,一个人踏着一地清辉,冷冷地伸出手去,接不到分毫,然后想起那句诗——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海上升明月,我们的天涯却不是同一时。

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像空气,时刻伴随左右,却没有在意,唯有失去,才会一点点窒息。对他的思念,即便刻骨,也是淡淡,只是难过的时候,会用左手握着右手,幻想着并不存在的薄茧,那是长年握笔磨出来的薄薄一层,总在不经意时摩挲过我的指间。怔怔地,微笑,收回手,然后更加难过。

谁也没有发现我的难过……

毕业后,在本市一家公司找了份工作,醒言说:“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我微笑望着他,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