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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中禽(124)+番外

作者: 一枝安 阅读记录

写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过他几个月也出不了一次门,都是我悄悄绕到平春堂去看他的,冷清的可以。听说这次贺念白也走了。”

说着她又小声嘀咕:“他们都说贺念白和公子长得像,但我瞧着一点也不像,长的不如公子好看就算了,他……软的像团棉花,一点脾气也没有。有几次被他瞧见了,都不会说重话,还给我拿点心吃来着。”

郁白笑笑:“你吃了?”

写意当即反驳:“当然没有!我才不吃他的东西。”

“好丫头。”郁白笑着把梅子往对面推了推,顺带揉了一把写意的刘海,“来,吃这个。”

自离宫后,他在江南烟雨中安闲着过了一年,又随容寸心去往白玉京,一心习武、读书、静心,似已将过往尘埃尽数抛却。然而如今听写意细细说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写意的话如同一道道桥梁,悄然无声地在过去和现在间架起,把过去那个曾经卑弱、彷徨、乖僻的少年同现在的自己连接起来,把那些卑弱与自信,彷徨与坚韧,乖僻与温润,逐渐合二为一。

郁白似乎看见那个跪在雪地中的少年踉跄着站起身来,隔着三年自由风光,朝自己展颜一笑。

“我……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事情啊。”写意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勾起了郁白的伤心事,当下后悔的要命,“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啊,我还蛮喜欢听的。”郁白朝她笑笑,忽然记起一桩陈年往事来,“对了,如今《三字经》可认全了吧?”

郁老师随机抽查学生功课的时候,被写意提及了无数次的先帝正平卧在床上,耷拉着耳朵,聆听苏大夫的教诲。

“庄主,有几件事您得做好心理准备。”苏大夫在太医署供职多年,上到先帝,下至赵钧,哪怕是为人最和善的穆王殿下也挨过他老人家的训斥,此番被赵钧从太医院请来枫叶山庄出宫问诊,脾气秉性是一点儿也没变。

“金蝉性狂躁,嗜杀戮,原本已经被驯服,好端端地封住一条破损的心脉,让您身体与常人无差别。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听老朽的嘱咐,为一场输赢擅自用金蝉,让破损的心脉也……”

这话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纵使被一碗苦药迷的脑袋昏昏沉沉,赵钧还是忍不住插话:“您要不先去喝口茶,回来再絮叨?”

老头子捻着一枚食指长短的银针,充耳不闻:“为今之计,只有多加休养,所幸你底子还好,圣女和小殿下当年又在金蝉上下足了功夫,只要近几个月不受刺激,应当还能享常人寿命。如若继续好勇斗狠,一味胡闹……”

说着,银针毫不留情地扎进赵钧心口:“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您这条命。”

强烈的刺痛猛然来袭,仿佛有只手直直破开他胸膛,攥住心脏肆意磋磨。赵钧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顶着张毫无血色的脸,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赵钧一觉睡了足足两天,梦里是笑如朗月入怀的阿白,一睁眼却变成了苏大夫那张老态龙钟的面孔。他心里翻了个白眼,却立刻被苏大夫揪了起来:“醒的迟了点,喝药。”

赵钧迫不得已接过药碗:“我睡了几天?”

苏大夫伸手比了个二:“对了,凤十一让我告诉你,外头有人送了个盒子来,好像是什么试金楼的邀请函。”

试金楼……对,是他用皇室令牌,从试金楼的耄耋先生那里要来的邀请函。赵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还有呢?”

苏大夫闭眼探着他的脉搏,微微颔首算作认可:“还有,郁白找你来着。”

随即他见证了医学奇迹。刚才还病恹恹的重病患者在听到“郁白”这个名字时愣在原地三秒,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披衣下床,朝自己扔下治病来这些天最具诚意的一句“多谢”,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大夫摇了摇头,忽而想起哪个少年时的午后,自己趁师父不在偷偷翻阅的风月话本。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情知重山断相思,贪恋君心仍倚栏。”

天边乌云压顶,燕子低飞,是暴雨将至的迹象。郁白一袭青衫站在廊下,看着湖边斜斜飞舞的蜻蜓。

赵钧站在他身后看了许久,轻声道:“快下雨了,回屋里吧。”

一滴雨应声而落,砸在郁白掌心。他转过身来。

——“我有一次醒得早,看见陛下站在燕南阁门口,也不进去,只远远看着,下雨了也不走,不知道在瞧什么。”写意纠结着说道,“大概是一种……近乡情怯吧。”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