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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中禽(92)+番外

作者: 一枝安 阅读记录

人之欲望大抵不过饱暖思淫欲,这也是赵钧一直以来之于他的心思。他天然冷静而坚定,自有一股韧性在心中,当他不再对赵钧抱有期望,问题便化繁为简。

——只是如今却像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能感到赵钧身体有些僵硬,倒显得他跟当街强抢民男的登徒子似的。郁白试过两次,隐约明白了赵钧的意思。

他并不习惯主动去做这些事,往常皆是被赵钧威逼利诱、温声哄骗着,不须他多费心思。只是事已至此,从他踏出燕南阁的时候,他就已经抛去了一切自尊,雪中下跪是他意料之中,主动将自己送上龙床也是早有所料。他走的路不能回头,既然已经迈了第一步,自然不会因为第二步而退缩。

……如果赵钧最后还是不应允,还是执意取凤十一性命、纳姐姐为妃,他又该如何?

郁白不知道。他现在仅存的筹码,除了这具身体,别无其他——当然,现在有了那个与自己酷似的少年,这具身体怕也快要没有用武之地了。

姑且一试罢。

他极力抛开那些杂乱的思绪,手撑住赵钧身边的床榻,缓缓跪坐上来。然而他在雪地里跪了太久,哪怕是温水沐浴也只能缓解表面一二,缓慢跨坐的动作幅度不大,足尖、膝盖到大腿都刺痛不已。

郁白暗暗叹了口气,重新集中精神寻找一个合适的着力点,偶尔牵动酸痛的大腿肌肉,也只是一声极其压抑的低吟。

他是专注的。专注到抛却一切、痛苦、悲哀的杂念,一门心思地去实现想要的结果。郁白驯服的姿态曾经是赵钧最想要的,然而如今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愕然发现想象中驯服的快感未曾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心脏里针扎一样的痛楚。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

赵钧无处从容。他的心脏随着郁白艰涩的动作,一下一下,愈发疼得厉害。

相见不相闻,相闻不相识。

……

在郁白终于找准位置、即将跨坐上来的时候,赵钧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于怔忡之际,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叹息。

一条黑色的丝帛覆盖住他的眼睛,温柔地束在了他脑后。

单薄衣衫滑落,露出了光裸的脊背,以及脊背上那一只振翅欲飞、凌厉孤傲的青鸾。赵钧撩开柔顺的黑发,指尖慢慢下滑,最终落到青鸾怒张的羽翼上。

他低低地叹:“你把贺念白送去燕南阁了。”

郁白在黑暗中勾起一丝轻笑:“我以为,这是陛下的意思。”

郁白每说一个字,便如同细细的银针往赵钧心里扎一下,不致命,却留下酸涩而细小的针口,一个个串联起来,终于将整个心脏都布满疮痕。

“不管你信不信,朕没想过拿他代替你。”赵钧声音轻的如同雪花落地,转眼便没了行踪。他不管郁白是否听见,也不待郁白回答相信与否,指尖已经抚上了郁白脊背上那双蝴蝶骨:“阿白,你还记得这只青鸾吗?”

黑布下的眸子陡然冷下来:“陛下所赐,岂敢忘怀。”

“那时候你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赵钧轻轻地抚摸着,如同在抚摸失传已久而终于重见天日的艺术品,“直到刺完最后一笔,你也没有哭。”

那时?那时是郁白初入宫禁的第七天深夜,赵钧执了针和颜料,一笔一画在他脊背上刺下的。每一笔都深深地刺入皮肉,刺到一半,赵钧放下颜料,问他:“阿白,疼吗?”

郁白不言亦不语,只有微微颤抖的脊背暴露了一切。唇瓣被牙齿死死咬着,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赵钧捏着他的下颌亲吻他,撬开紧咬的牙关,尝到了混合着血和泪水的味道。

……但是没有眼泪,一滴都没有。

赵钧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重新执起针,一丝不苟地刺完了最后一笔。血从飞扬的羽翼上滑落进极其幽深之地,渐渐失去了本来的颜色。青鸾的羽翼环过少年的腰窝,在最敏感细嫩的皮肉上留下斑驳的花纹,激起一阵战栗。

白色的肌肤,青色的颜料,红的血,如同雨花阁里抽象却艳绝的画,引无数文人墨客竞折腰,秾丽瑰艳到教人移不开视线。

赵钧收了针。

郁白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一滴泪从他眼眶中滑落,那是极致隐忍后的溃不成军。

那滴泪赵钧没有看见。它迅速没入鬓角,浸湿了一小片黑发。

“第二日你便发了高烧,整整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这三天你水米不进,全靠人参熬汤吊着一条性命。”赵钧低低的声音似在回忆,“你睡着的时候我去看过你,脸色白的像纸人儿。我那时看着你想,如果你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那我就永远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