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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空(32)

许轻言自上而下扫了一眼,重新看回他的脸。对方正好跟她的视线对上,似笑非笑,像是把她刚才一瞬间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许轻言略感尴尬,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不也在打量她么。

“找我?”还是沈月初先开了口,“边走边说。”

许轻言反应过来,他们俩杵在教室门口,实在是太惹眼了,围观人数急剧攀升。

他走在前头,她跟在后面,其实她找他的事很简单,交完钱,走人,可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那个机会。

“老大,你不等我啦!”

许轻言回头,看到“麻辣烫”从后面追了上来,沈月初都没转身,抬手挥了挥:“有事,先走了。”

“什么时候重色轻友了,啧啧啧。”

这“麻辣烫”倒也不难看,但这表情实在猥琐,他还冲许轻言眨眼……许轻言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许轻言这天才知道沈月初在学校里人气那么高,走哪都自带光芒,不管是不是自己学校的,或多或少都喜欢朝他多看两眼,然后在顺带看她一眼,再然后,那眼神仿佛在说“呵呵,这女的谁啊。”

好在许轻言一向来内心强大,全部无视。

两人谁都没说话,许轻言一会还要去上钢琴课,所以等离学校远一点的时候,立刻快步走到跟他并肩的位置,说:“稍等一下,我把钱还你。”

沈月初停下脚步,有些迷茫:“什么钱?”

“面包。”

沈月初恍然大悟,随即神色一转,漠不关心地勾了勾唇角:“不用了。”

许轻言已经把准备好的零钱拿出来,递给他:“给。”

3块和5角的硬币,正好,不用找。

“不用了。”沈月初再说了一遍,然后绕过她,继续走。

许轻言追到他前面,一边倒着走,一边坚持道:“要的,我没理由白拿你的面包。”

沈月初垂眼看她,齐耳短碎发,小小的脸,皮肤白净得像是会发光,鼻梁秀挺,架着一副框架眼镜,有点心疼这鼻梁骨受不受得住,镜片后是一双很认真很认真的眼睛,微微内双,眼神清澈坚定。她很执着,执着得好像他不收这钱,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似的,不就几块钱么,这女生怎么这么一根筋。但现在的许轻言就像刚才的他,对方不收,她的手就这么举着,不嫌累似的。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她脚下一崴,一个后仰,眼看就要往后倒去,沈月初眼疾手快,迅速拉住她的手腕,朝自己怀里一带,许轻言的额头“砰”地撞上他的胸口。

“没事吧?”

许轻言反应很快,连忙推开他,托住眼镜,摸了摸鼻子。

刚才那一瞬,她似乎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蓬松的,干燥的,阳光的味道,她出神地想了会,回过神的时候,沈月初正盯着她看,忙掩饰性地摇头道:“没事。”

沈月初把脱落的书包重新背上,慢声道:“好了,这样吧,我也饿了,你也给我买个面包。”

听起来倒也是公平的方法,许轻言面色一松,总算是能把钱还出去了。

沈月初把她这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失笑,至于这么如释重负么……

两人找到一家面包坊,许轻言在里面找到同款红豆面包,立即眼前一亮,拿起一袋起身就走,谁知身后的人慢悠悠地说:“我不喜欢这么甜的。”

许轻言捏紧包装袋,盯着他瞧了会,默默把面包放回去:“你喜欢什么口味?”

“唔……海苔味的不错。”

许轻言正要下手拿海苔面包,谁知那人又说:“肉松的也挺好吃的样子。”

许轻言的手停在半空。

沈月初又说:“我看那个可颂也可以,不过那个只要3块,不够3块5啊。”

“……”许轻言放下手,看向他,“到底要哪一个?”

沈月初一脸真诚地纠结着:“没想好。”

她原本的计划是速战速决,没想到还个钱还能还出这么个花样,眼看钢琴课就要迟到了,连晚饭都来不及吃了……许轻言突然回身,抬手一二三,一股脑把三款面包全部堆在收营台上。

“麻烦结账。”

“等等。”沈月初没料到她来这么一下,“我还没选好。”

“没关系,都买了,你可以慢慢选。”许轻言淡淡道。

沈月初打量了她的神色,这女生明明是一气之下的举动,但脸上看不出任何气恼,也是厉害。

“你买这么多,我可没钱还。”

许轻言已经利落地把钱付清,把三款面包打包在一起,塞到沈月初手里,依旧一副随你便的冷淡脸:“不用还。”

说完,她转身就走,连再见都没说。

沈月初愣了一秒,抬步追上去:“许轻言。”

许轻言没停下脚步,继续朝前走。

脾气还挺大,沈月初微微诧异,赶上她,解释道:“我开玩笑。”

许轻言自顾自看了看表,随意地点点头:“没关系,但我真的赶时间。”

沈月初怔住,忽然道:“去上钢琴课?”

许轻言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嗯,要迟到了。”

“你早说呀。”

他一副你早说我就不为难你的表情,许轻言一千万个无语,忍了半天,还是决定有这个时间吐槽,还不如继续赶路。

“打辆车吧。”

“这个时间点很难打到。”

他以为她傻吗,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想到。

“你这是要走过去?”

“前面有公交站,原本我是在校门口坐的。”

这女生轻描淡写一句话,已经把控诉说明白了,我,原本是在校门口坐车的,都是你,非要折腾出三个面包,害得我不得不多走两站路坐车。

沈月初跟在她身后,有些不知作何感想,他不是爱找麻烦的人,通常对女生也是拒绝得很果断,今天也是他自找苦吃,被冷漠脸砸了一脸冰渣子。

许轻言终于赶到车站,但这时候是晚高峰,等了十分钟,愣是一辆车都没来。这期间,沈月初一直站在她边上,也不说话,许轻言也当他不存在。

“老大,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月初抬头,只见“麻辣烫”和其他几个兄弟骑着自行车停在他们面前,看到许轻言时,立即换上一张八卦脸,猥琐劲又上来了。

可还没等他猥琐地发问,就被一股大力拉下了车,沈月初跨上自行车,对许轻言说:“我送你过去,上车。”

许轻言站着没动,正在考虑这么做合不合适。

沈月初又加了句:“还是你宁可迟到?”

想到毛老师钢板一块的脸,许轻言立刻做了决定。

“坐稳了吗?”

“嗯。”

一直没搞明白的“麻辣烫”一脸见鬼:“什么情况?老大,我的车……”

“明天还你,谢了。”

说这话时,沈月初脚下一踩,已经飞速离开。

“我靠,我家有8公里路,老大!”

沈月初骑得很快,也很稳,风将他的衬衣吹得鼓鼓的,时不时蹭到她的脸颊,痒痒的,她避了几次,避不开,索性随它去了。

这天的太阳落下得特别慢,好让许轻言把他的背影和沿途的风景记得清清楚楚:石板路,大樟树,初夏晚风,夕阳西下,金色余辉,路灯还未亮起,斑驳树影在她的瞳孔中忽明忽暗,还有白衣少年,和他身上蓬松干燥的味道,像是一副保存完好的老照片。

他说:“抓紧我,前面下坡。”

她双手紧紧扣住后座的钢架,就是不碰他。

他也没再说什么,一直猛踩踏板赶路。神奇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指路,他就跟先知一般,该左转的地方左转,该右转的地方右转。

“你认得路吗,老师家在……”

她还没说完,他就接过她的话:“在惠民路599号,金海雅苑。”

他半侧过脸,唇角上扬。

许轻言仰头看着这张侧脸,再一次惊讶。他叫得出她的名字不稀奇,但他怎么知道她钢琴老师家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