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了护士进来，把莫莉往外推，刚出了无菌区，车子差点就撞到一个男人身上，阿曼达忍不住有些恼火，叫道：“卫先生，您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乔伊医生呢？我想找乔伊医生聊一聊我的手术计划。”男人回答。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莫莉不由睁眼看去，见果然就是她的邻居，那位为着修鼻梁连潮汐力都要考虑进去的卫先生。也是凑巧，卫先生也正在看她，两人视线相触，他竟然还向她笑了一笑，很是热络地问道：“感觉怎样？”
莫莉微怔了下，轻声答道：“还行。”
阿曼达已然对这位卫先生十分不满，“乔伊医生早已经做完手术离开了。卫先生，请您离开这里，您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的工作。”
“呃，抱歉！”卫先生连忙闪身让开通道，又问阿曼达：“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阿曼达回答，指挥护士推着莫莉往病房走。
病房里的环境要比手术室舒适很多，阿曼达细心交代莫莉：“从现在起到未来七十二个小时，是骨细胞的快速生长期，同时，您的皮肤、肌肉和神经等都会被拉长，这将会给您带来痛感，希望您尽量忍耐，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为您进行麻醉。”
莫莉点头，又问道：“忍过七十二个小时就可以了，是吗？”
“七十二个小时只是肌体愈合时间，要到完全恢复，您还需要至少三到五天的康复训练。”阿曼达回答，停了一停，又补充道：“毕竟，您这次身高增加了六公分，你的身体需要时间适应这个差距。”
“我感觉上一次手术没有这么复杂。”莫莉忍不住说道。
阿曼达淡淡一笑，“因为您上一次只增高了两公分，平底鞋和高跟鞋穿起来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个比喻倒是贴切而巧妙，莫莉不禁笑了一笑。就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麻药开始失效，她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四肢断骨处的疼痛。这痛感从无到有，发展极为迅速，很快就叫莫莉有些受不住了。
病房内冷气明明开得很足，她还是疼出了一身的汗。
“会越来越痛，还是说痛到一定程度就会停止？”莫莉问阿曼达，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
“人对疼痛的忍耐度有一个阈值。”阿曼达回答，她用柔软的纱布轻轻地擦拭莫莉额头上的汗水，不紧不慢地解释：“当超过这个阈值，你就会……”
莫莉吸了口凉气，颤声问道：“会不再觉得痛了吗？”
“哦，不会了，因为你已经痛晕过去了。”阿曼达把冷笑话讲得一本正经，“不过你不可能一直晕下去，当你身体适应了这个疼痛等级，你就会醒来，这个时候，你的耐痛阈值就会提高了，你会保持清醒，直到疼痛再次达到你的阈值。当然，这种循环也不会是无止境的。”
莫莉想笑，可使劲扯了扯嘴角，也没能笑出来。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全部的精力都来抵抗疼痛了，已经无暇说话。
“想一想开心的事情。”阿曼达好心提醒她。
开心的事？莫莉努力集中精神去回忆着。
第72章
之前的二十年是一片空白，她自醒来便就在实验室中，每天面对的都是无休止的各种仪器和针剂，一管管的液体被推入她的体内，有时会痛，有时会痒，而更多时候是昏迷。后来，她终于逃离实验室，却进入了天狼战队基地。
新训营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另外一个人间地狱，大量的超负荷的训练，格斗场上绝望的厮杀，一次次地重伤倒地。再后来，基地沦陷，她被掳走，贩卖到阿德旺斯为奴，被贝寒买回，带去克洛博士的地下室里去做手术，从头到脚换成莉莉丝的模样……
有过开心的事吗？当然是有过的，在基地，和米亚他们一起享用晚饭对她来说就是很开心的事情。在阿德旺斯，和希瑞尔相处的每一秒时光，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快乐。还有分别时，和贝寒的那个吻。
“莉莉丝？莉莉丝？”阿曼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还可以忍受吗？如果实在忍不住了，我可以给你注射止痛药。”
可以忍受吗？
当然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忍受的？她又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断骨之痛，阿曼达其实说得并不太对，她并不清楚人晕过去也是会感到疼痛的，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叫人无处可逃的痛楚。
莫莉时昏时醒，迷迷糊糊中，似是看到了贝寒的身影，他就站在床前，俯下身来轻抚她的发顶，温柔地叫她的名字，“莫莉……”
她想自己一定是疼出幻觉来了，贝寒早已带队出征，此刻远在数千光年之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可即便心里是这样明白，莫莉还是忍不住弯唇微笑，轻轻地回应他：“我很想你。”
贝寒笑了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因为有他在的缘故，还是随着时间的逝去，疼痛的程度本来就会越来越轻，慢慢的，莫莉觉得四肢的疼痛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可脑子却越发昏沉起来，连睁眼都变得困难无比。
她眯着眼低喃：“我好困啊。”
“那就睡一觉。”他温声回她。
她却忍不住笑起来，“不能睡，睡着了就看不到你了。”
他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才轻声答她：“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真的吗？”
“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
莫莉终于能放下心来，缓缓地合上了眼，又提出最后一个要求，“贝寒，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她久久没有回应，就在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才感到有温热的唇瓣轻轻地落到她的额上。“莫莉，”贝寒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都有些失真了，“为什么要这样顺从？为什么不学着反抗？”
为什么顺从？难道她可以不顺从吗？
为什么不学着反抗？她又要怎么反抗呢？
莫莉找不到答案。
睡梦中，她似是又回到了最初，从实验室中醒来，进入天狼战队，经历基地沦陷，在阿德旺斯历险……她眼看着那个黑发姑娘重复着自己曾经走过的每一步路，小心翼翼，跌跌撞撞，挣扎着一路向前。
梦中还有贝寒，他一身戎装来向她辞行，说：“莫莉，再见！”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便已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爆炸突然在他身后发生，天地都被撼动了，轰鸣声中，漫天的火光将他的身影一点点的吞噬……
“贝寒——”
莫莉大喊，人一下子被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周围没有爆炸，也没有火光，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也幸好只是一场梦！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时半刻却还是心悸，无法从刚才的惊慌中脱身，心跳快得都要失去了控制。
“不错，起码手臂恢复得很好。”乔伊医生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莫莉愕然抬头，见乔伊医生就斜靠在门口处，已不知在暗中观察了她多久。她掩饰地低头，避开乔伊医生的视线，待呼吸稍稍平息，这才又抬头看过去，问道：“已经过了七十二个小时了，是吗？”
她四肢上用来固定的金属圈俱已除下，想来应该是已经度过了阿曼达所说的术后第一个阶段。
“是的。”乔伊医生点头，补充道：“准确地说，已经距离手术结束八十一个小时，你恢复的比我预想的要慢一些。来，下来走一走吧，你需要尽快适应你的身体，尤其是你的双腿，它需要承重。”
她摁下呼叫铃，叫了阿曼达进来扶莫莉下床走动，临走时，又交代道：“你可以试着走回你的住所，虽然还是会痛，但是对你的恢复很有好处。”
莫莉借着阿曼达的帮助缓缓站起身来，先是感到了腿部钝钝的压痛，紧接着就是视角的变化。六公分的高度差，虽然她也曾经穿过这个高度的高跟鞋，可等这个高度真实地增加到腿上，看到的世界好像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