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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恶(30)

作者: 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阅读记录

这话有些交浅言深,张景澈本不该说,只是他憋闷太久,又有些酒力上头,这才不管不顾地一吐为快。杨帆听在耳中,心里倒有些佩服他的见事之明,想了想,小心劝道:“你也不用太过操心,宫中规矩虽大,好歹锦衣玉食。何况太子人品贵重,也算难得的良人,既然娶了你妹妹,想必会对她好的。”

张景澈微哂:“怎么个好法?把她养在宫里,平时给吃给喝,心情好时去看两眼,心情不好,一连几个月不见人影,浑忘了有这么个人,这就是侯爷所谓的好?这跟养小猫小狗有什么分别!”

这话其实颇有出言不逊的嫌疑,竟是将满后宫的娘娘都圈进“畜牲”的范畴,然而杨帆细品了品他话中滋味,竟然找不出理由反驳。

末了,定边侯像是急于找回场子,略带不忿地小声嘀咕道:“那也是风吹不透、雨打不着……总比咱们在北疆拼死拼活、餐风饮露强吧?”

张景澈偏头看着他,见那少年侯爷纵然隐忍,眼角眉梢依然挂着呼之欲出的锋芒意气,北疆的风雪消磨不尽,朝堂的明枪暗箭也摧折不掉。

张景澈便知道,自己和杨帆终究不是一路人。

“北疆风雪再劲,这条命终归是自己的,哪怕群狼环伺,也能胼手胝足,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张景澈靠着软垫,漫不经心地想,“宫中看似富丽锦绣,却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所有人的身家性命系于一人之身,想要活着,就得无穷无尽地算计下去……较真论起来,哪比得上北疆天高海阔、纵情快意?”

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不愿纠缠这个话题:“侯爷不请自来,不会只为了讨杯酒喝吧?”

杨帆蹭了蹭鼻子,开口前先回头张望一眼。

张景澈心领神会,低声道:“侯爷且请放心,这院子只有我一个人住,门口有幽云卫守着,大可放心说话。”

杨帆于是道:“最近京中没了忠勇伯的谣言,却有另一股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唔,你听说了吗?”

张景澈不动声色:“侯爷指的是……”

“年初,户部给事中郭琛上疏,言说去年江南之地遭遇百年不见的雪灾,百姓忍饥挨冻、流离失所。这也罢了,托这场大雪的福,今年开春后,江南之地怕是会引发罕见的春汛,届时洪涝频发、冲垮良田,不知要死多少人。”

杨帆自诩“富贵闲人”,自打回京后,就没在朝中露过面,说起这些事却如数家珍:“郭大人是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诚忠心,可惜这封奏疏递上去,却没被圣上当回事,反而斥责他危言耸听,有祸乱朝纲之嫌,将人丢进了诏狱……算算时间,也就是你我回京的那两天。”

张景澈笑了笑:“那又如何?”

杨帆定定地看着他:“既然落入锦衣卫之手,这事本该捂得死死的,如今却在京城传扬开……你当真不知情?”

张景澈意味深长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一派云淡风轻,压根不将这要人命的传言放在心上,杨帆看在眼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时间,他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兴起一腔“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焦躁:“你疯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若是被人知道,可不是一顿板子的事!”

张景澈听出他动了真火,不由诧异回头,仔细端详一番,从他脸上分辨出不容错认的关切和担忧。

“他在担心我?”张景澈匪夷所思地想,“怎么可能?”

张景澈知道定边侯瞧不上自己——杨帆出身侯府,世代贵胄,祖上甚至和皇家沾亲带故,无论如何都不必将一介微末白衣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白衣”在他眼里还是个柔佞媚上的货色,是士大夫们历来口诛笔伐的对象。

不知怎的,张景澈忽然想起自己受杖刑的那天晚上,烧得迷迷糊糊之际,依稀有个人在身边喋喋不休,虽然扰人清梦,却拽着他那根昏沉沉的神识,从阎王殿爬回了阳世。

一开始,张景澈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可此际回想起来,那声音竟和杨帆依稀重叠在一起。

只见那不请自来的定边侯越说越怒,险些破口大骂起来:“说你傻,你那心窝何止九窍,都快戳成马蜂窝子了!说你精明,你又总干这些不要命的事……你知道郭给事中为什么被丢进诏狱?你知道江南是谁的地盘吗?”

张景澈看着这满面怒容的少年恍惚片刻,微微叹了口气:“江南总督李文斌,当年淮南封地未撤藩时,曾任江苏知府,深得淮南王刘安赏识。淮南封地被朝廷收回后,此人见风转舵,打通了京中关系,靠着贵人庇护,继续扶摇直上——如果我手中情报不假,这人背后的靠山正是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