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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涉异志:画皮(69)

“是佛母大开升仙之门的日子。”立刻有人道。

昭然抚掌道:“好,那么明日很有可能就是佛母在人间的最后一天,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没做,那就是辩经,所谓经法越辩越明,经法越明,我们才能长留一缕佛香于人间。”

有人道:“你小子算什么人,与佛母辩经?”下面的人纷纷起哄起来了。

“与佛母辩经的不是我,而是国师塔的佛子。”昭然扬手一掀车帘,九如一身白色的法袍从车里走了出来。

“佛子。”这几日国师塔被吉香庵比得消无声息,没想到佛子会在升仙台开的前一天,突然亲临吉香庵。

九如目不斜视地沿着中间的台阶朝上走,所到之处,无人不慌不迭地给他让路,昭然心里感叹,要是他来的话可就没这排场了,说不定还要招来一堆的臭瓜皮。

吉香庵的大门徐徐打开,昭然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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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音出来浅浅一躬身:“佛子。”

几日不见,她比之前又多了几分气势,好似果然得了道一般。

“法音庵主,咱们又见面了?”昭然热情地朝她扬了扬手,法音的脸上多少还是闪过了一些不自在。

昭然又扬手道:“佛子的意思把门开着,所谓辩经,即是辩来于人知,辩来于人闻,岂有关门辩的道理。”

法音眉梢微扬,沉声道:“即然佛子有此意,那便开着。”

“好。”昭然道,“来啊,先把门外的三人抬进来。”

只见门外三顶软轿分别抬进来三个人进来,三人均是全身套着乌黑的套子,并排放在吉香庵的殿上。

昭然用手指着他们道:“就以这三人论道。”

法音眉毛轻一抬:“到底是你辩,还是佛子辩?”

昭然摊手道:“佛母是要亲身与佛子辩吗?”

法音一滞,昭然笑道:“即然佛母是让庵主代为辩经,佛子不愿意沾了这个小小的便宜,便决定以我相代了。”

“那不知道这三人该如何辩法。”

“佛子听说佛母能观人正气以断正邪。”

法音双手合什道:“正是,此乃佛法无边。”

昭然又问:“想必佛母看正气无需看脸吧?”

法音微抬下巴,神情略有些倨傲地道:“当然不用。”

昭然用手一指左首第一人:“那我们就先辩这第一位,请佛母示下此人正邪。”

法音闭目好似静心聆听佛旨,这个时候吉香庵的大殿外已经挤满了人,但却都无人敢作声,整座大殿鸦雀无声。

“此人……”法音抬起了眼睛,“胸中阴火极重,实为大恶之徒。”

昭然用手一拉,将那人头上的套子解开,露出里面一张络腮胡须的脸,他扭动了一下脖子,人群中当即有人脱口道:“他是西市口的刀斧手。”

“不错,他便是西市口最负盛名的刀手,人称金一刀,砍落的人头不下上百个。”昭然转过头道,“但他所砍之人皆是依刑律所定,倘若为正义执法,便是邪,那衙门岂非要空了?”

众人在下面不禁窃窃私语之声。

法音道:“诡辩,伤人性命,并以此为食,虽不犯法,也当伤阴德,岂可论正。”

“言之有理。”众人连连点头。

法音嘴唇微翘,昭然道:“那请佛母再观第二位。”

“此人正气不振,阴气不盛,想必是个中庸之人,为人必定随庸附会,毫无主见。”

昭然拆开那人的头套,众人见是个小黄门,不禁齐起惊呼:“佛母果然圣明。”

“这阉割之人可不就是正气不振,阴气不盛的家伙吗?”

梁芳不禁轻咳了一声,面有不愉之色。

法音隐而不宣的一笑,看着那第三张椅子道:“这第三位嘛,想必佛子就请了一位饱学之士,胸中正气溢盛,华光柔而不散,当是一位有德涵养的学儒。”

“哦,佛母是这么认为的。”昭然微笑着转过头道,“我偏说这位是个腹中空空即无德亦无才之辈。”

第47章 解语花 18

法音神情倨傲:“凡夫见其表,佛见其心,谬之千里也属常见。”

昭然转头指着刀斧手道:“屠者,凭技艺吃饭,砍得一手好人头,佛母断定他是大恶之徒。那么请问华严经中甘露火王,身为一国之君,凡有其罪者,用火烧,用汤煮,灌沸油,焚炙,斩首,断其腰,截耳鼻,刖手足,挑双目,剥皮……聚骨成山,流血为池。血池中人头手足骸骨遍满。请问他是怎么成得菩萨?”

法音紧抿了一下双唇:“凡有道者皆有其道。”

昭然大声道:“说得好,凡有道者皆有其道!金一刀,他凭着自己的手艺本本份份吃饭,便是其道,砍了上百个人头,从不需要补刀,便是大善,你凭什么断定他是邪恶之徒?”

金一刀起身给昭然叩了个头:“小人多谢公子吉言。”

大殿之外面面相觑,觉得昭然说话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昭然指着小黄门道:“小黄门,你今年多大?”

“回公子,小的今年一十八岁。”小黄门生得肤白清秀,说话柔声细语,颇有些娘气,瞧着就像是个小太监。

“能告诉本少爷你为的什么入的宫门?”

“小人本是高丽人,因为府官要向朝庭进贡男童,小人的弟弟被抽中了,但幼弟身体虚弱,小人便恳请府官能以己身相替。”

“府官有无同意呢?”

“府官嫌弃小人年岁大了,因此不以允准。”

昭然指着小黄门道:“于是他就跟着弟弟的进贡队伍,跋山涉水来到京城,在宫门外徘徊了三年,最后才得了大太监的青眼被收入宫中。他愿代弟进京是为有情,但背京离乡,三年不弃,你说他是个毫无主见之人?”

殿外不禁有窃窃私语之声,法音紧抿了一下嘴唇。

昭然道:“千秋万世,光阴流转,夏不过白露,冬不至惊蛩,夫天地者,人若蜉游,百代皆为过客。人之道,非天可判,非地可判,不以天地为判,神佛岂可论定?”

他说着一把拉下了第三个人的头套,法音脸色陡然一变,昭然将那张椅子转了过去,殿门口的人齐声惊呼,头套里竟然是只人皮偶,那只惟妙惟肖的人皮偶胸膛中嵌着一只琉璃灯盏,里面有一支高烛正在燃烧着。”

昭然丢掉手中的布套,转过身来道:“人之道,修天,修地,修佛,修道,皆修已道。愚者随声应,群狗应声奔。正气浩然,存于一心,我的道,问心问已,不问神佛!”

九如一直垂目听着,听到此处方抬起了眼帘看向昭然。

昭然朝着他眨了眨了眼,转过头来瞧着法音嘻嘻一笑,指着人偶道:“怎么样,我说过它腹中空空,无才无德。没想到原来在佛母的眼中,一只披着人皮的人偶也是有德有涵养之士,受教了。”

大殿之外的人声鼎沸,法音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慌张,开口道:“方才不是佛母所言,只不过是贫尼依照佛子所给出的次序,推断第三位是有德之士。”

昭然笑道:“哦,原来你可以假传佛旨,那么你之前所说的话,又哪句是真佛旨,哪句是假佛旨……还是统统是假的?”

佛殿外沸声更大了,法音慌了道:“没,没有的事!”

昭然转身道:“明日升仙台上所有一应物事均会有国师塔所供,就不劳吉香庵准备了。佛子会在升仙台上恭候佛母真音降临。”

九如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出了庵门,吉香庵内外都是痴狂的信徒,但现在看着台阶的中央九如身上的法袍如同一团祥云似的翩然而去,一时之间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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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芳已经在马车边相候,瞧见昭然便满面红光地道:“容公子好辩才。”

昭然也不谦虚,大剌剌地道:“这倒是,前一阵子有个高僧跟我辩,也差点气得去见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