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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1050)

孩子的小手,带着一股热气抚摸在脸上,她心里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可怜的孩子,他怎能知道?正是因为他在自己身边,自己才不敢取下眼罩。

就如一些人,一滴酒都没喝,却说自己醉了一般。

“太后……呀……”孩子忽然有点害怕起来,“你的眼睛会不会一直不好?”

她柔声道:“你怕太后会变成瞎子么?”

孩子的声音更是惧怕:“太后,会不会真的就看不见了?”

“没事,宏儿。只要我宏儿还在,我当然一辈子都要看到我宏儿……乖乖的,别怕,过两天,太后就能睁开眼睛了。”

孩子这才松一口气:“真的两天后就会好么?”

“真的。”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总是这样,人未到,声先到:“宏儿,你又在陪太后说话么?”

宏儿做一个鬼脸,悄悄地:“太后,要是你能看见就好了,今天神仙穿了一件很帅很帅的衣服……”

宏儿已经转过身去。芳菲悄悄地从他身后望去,将眼罩拉开一点儿,正好清晰地看到走进门来的那个人:

果然是一头白发!

她忽然蒙上被子,整个人地蒙住,泪如雨下。

眼前,是28岁的罗迦,头上戴着绿咬绢的高高的王冠,上面缠绕着一层程亮的金子,金光闪闪,威武生风。

那是第一眼,他是她的仇人。

却是她以为最帅的人。

这一生的喜怒哀乐,都和那个28岁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仿佛他永远是28岁,从来不曾衰老。

而自己,却老得这样可怕。老得眉梢眼角,都有浅浅的细纹了。

她不可抑止,无声地啜泣。

被子里,孩子感觉不到,只以为太后又躲起来了。

只有他站在门口,无声地凝视她。无声地凝视那微微抖动的被子,以及被子下哭泣的身影。

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过来:“我们今天下棋么?”

他十分温和:“今日天气不好,我们就在家里下棋,还可以投壶。”

“那,先玩儿投壶吧,我最喜欢这个了。”

两个人便开始玩投壶游戏。

投壶是一种由射箭演变而来的投射游戏形式。投壶者站在离壶一定距离的地方,把箭投向壶中,以中壶口的箭数或中箭的状态来决定胜负,赢者得筹,负者饮酒。

屋子很宽大,壶摆在左边的角落正中。孩子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罗迦站在两丈远的地方。筹码当然不是饮酒,而是松子。大家拿了一堆干果,胜利的,就增加一棵干果。

在室内玩得枯燥了,又去外面的宽阔的庭院里玩儿蹴鞠。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天气更是显得阴寒。

早早吃了晚餐,屋子里已经亮起灯光,罗迦把门窗都关好,才对宏儿道:“你先在这里陪着太后,我出去一会儿。”

门关了,宏儿赶紧跑到太后的床前。

芳菲坐起来,“宏儿,你今天开心不?”

孩子兴奋地笑:“太后,真好玩儿。我很喜欢在这里玩儿。”

她低声地:“你一直在这里玩儿,就不会觉得闷或者厌烦么?”

“才不会呢!更神仙一起玩儿,我永远也不会觉得闷。他会给我讲笑话,带我玩儿游戏,又会教我学射箭骑马,对了,他还教我念书呢……太后,我觉得神仙真厉害。他是个鲜卑人,可是,他会念书……东阳王和陆泰他们就不会,他们只知道骑射……”

孩子有点奇怪:“我觉得他不像一般的鲜卑人耶。”

芳菲轻描淡写的:“他是个道士,当然不像一般的鲜卑人。”

“可是,他和道长爷爷,看起来也不一样呀。”

正文 3716.第3716章 缠绵和决裂(5K2)

“人各不同,当然不会完全一致,这有什么稀奇的?”

她忽然问:“宏儿,你觉得是他好,还是你父皇好?”

孩子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的:“太后……父皇,他怎么没派人来接我们呢……他是不是已经不会来找我们了?”

芳菲听得他声音里的委屈和失望,心里一揪。弘文帝,他也许打猎快活还没回来;即便回来了,他还有米贵妃,还有睿亲王等许多儿子,他岂会一再挂念自己母子的下落?

自从自己和他翻脸之后,就在慈宁宫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就连李冲等人也没见;谁会注意到自己母子的失踪?

如果真的不注意的话,那才是好事。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总有某个时候,他会想起,失踪的太子,岂能不鸡飞狗跳?

宏儿怯怯的:“太后……是不是父皇一直不找我们的话,我们就不能回去?”

她笑起来,声音那么凄凉:“不,宏儿。你放心……”

叫孩子放心,放什么心呢?她没说完,听得罗迦的脚步声,还有他的笑声:“宏儿,你看,这是什么?”

烛光不如日光那么明显,她缩在儿子的身后,肆无忌惮地将他看了个底朝天。然后,才躺下去。

孩子忘了短暂的小小的不安,奔过去:“呀,这是什么?”

“这是冬不拉,有些地方,又叫六弦琴……来,宏儿,我弹曲子给你听。”

“您还会弹曲子?”

“当然了。”

他坐下,宏儿也坐下,两个人围着火炉,看着蓝色的火苗跳跃,然后,他开始弹起欢快的曲子,都是草原风格的,充满了强烈的鲜卑人的色彩,热烈,奔放。然后,他唱起歌曲来: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这是北国人最最著名的一支曲子,而且,是纯北国的风味,从曲子到词,都充满了鲜卑人的烙印。

他的歌声又洪亮,又苍劲,在黑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孩子欢乐地跟着他一起唱。

随着曲调的最后一个弦落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宏儿也被这种雄壮的歌声感染,一时没有开口。

“呀……我父皇跟我讲过这首曲子,但是,他可不会唱……”

却听得一个清晰的声音:“宏儿,你过来。”

孩子一怔,罗迦也一怔。

但见芳菲已经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还是没有取下眼罩,却已经靠着床头,正式表示自己——清醒了。

宏儿跑过去,她拉住儿子的手,被火炉烤得非常温暖。

“宏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耶。”

她无意地看了一眼罗迦的方向,知道他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她也不以为意,只轻轻揽住儿子,柔声道:“今天,我给你讲汉武帝和太子刘据的故事。”

“汉武帝?就是太祖最崇拜的那位南朝皇帝么?”

“对,就是他。之前,南朝一直不是匈奴人的对手,但是,他特别厉害,派人把匈奴驱逐千里,大汉强盛,威震中外。”

“他可真厉害。”

“但是,这些英明的事情,是他中年以前的事情,到晚年后,他可就没这么厉害了。”

“为什么呀?”

“宏儿,你听我慢慢给你讲……”

汉武帝得到姑妈长公主的力捧,得以做了太子,条件是娶姑妈的女儿,自己的亲表妹阿娇为皇后。阿娇做了皇后,两口子过了几年清净日子,然后,汉武帝看上了平阳公主献来的家奴歌女卫子夫。卫子夫也就罢了,厉害的是卫子夫的兄弟卫青,外甥霍去病,一个个都是超级厉害的将帅之才。建功立业,卫家一门,一时,显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