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如果我们要长期保有北国全部的领土,就必须学习南朝人的先进的文明技术,因为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很多,比如,北国人里面,鲜卑人占3成,南朝人可以占据六七成……”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就像以前太后和父皇争执的,要把所有人当成北国人一样看待,这样,他们就不会区分是鲜卑还是南人了,对么?”
芳菲赞道:“宏儿真聪明。你以后做了小皇帝,就一定要这么做,这样,我们北国,才能真正强大。”
孩子打了一个呵欠:“太后,您再讲一个故事吧。”
芳菲抚摸他的头发:“宏儿,明晚我再给你讲洛阳的故事……”
孩子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明晚么?真好呀。”
芳菲忽然明白过来,孩子是得到了承诺,太后明晚还在,所以才分外的兴奋。
她心里更是酸楚,悄悄地搂着他,柔声道:“宏儿,洛阳的故事很长很长,比如,洛阳纸贵,洛阳牡丹,洛阳古都……都有讲不完的故事,以后,太后都会一一讲给你听的……”
“好的,太后,以后,宏儿每晚都要听您讲。”
孩子依偎在她的怀里,逐渐地有了呼吸之声。
芳菲伸出的手,让他轻轻枕着。这一辈子,从未让谁人睡过自己的臂弯。那样,仿佛令自己变得非常强大,非常坚韧,无所不摧。
一会儿,孩子便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他的气息,那种干净柔软的头发,温暖的小手——孩子才多大呀。才五六岁。自己五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芳菲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在宫里干杂役?
是跟着一群宫女们,又懒又馋,天天伺机偷一点好的点心吃?
她完全想不起来,仿佛自己的五六岁,完全是一片空白。
所以,才要让宏儿感觉到安全,幸福。
就如自己想要获得的幸福一般。
良久,她才放开手,慢慢地起身。
站起来的时候,孩子还在熟睡之中,一点也不曾察觉她的离去。
她把被子给孩子完全捂好,才慢慢地开门,无声无息地出去。
一夜风雪,一片一片的雪花飘落在身上。
张孃孃和两名宫女跟在她身边,低声道:“太后,这么晚了,外面很冷。”
她停下脚步:“张孃孃,你回去休息。你年纪大了。”
“太后,老身身子骨健壮。倒是您,大病未愈,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别冻着了……”
“没事。我就随便走走。”
她悄然地出去,走到那棵古松下面。
宫灯悬挂在避风的地方,透出一抹的嫣红。
她在古松的侧面站住,从这里的石阶上,能看得很远很远。
那是一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从这里再往上,几乎有两层楼高的距离,正好对着罗迦的陵墓。
也许是当年李奕设计的一份苦心。
她忽然想起李奕,觉得锥心一般的刺疼。
李奕!
李奕!!
我不杀伯人,伯仁因我而死。
一切,岂能挽回?
甚至对着的方向,也变成了一片虚无——等了这么久,却不料,换来的终究是一场无比的绝望,无比的虚无。
她踮起脚尖,忽然看到对面遥遥的灯火煽动。
她心里一紧。
呀,灯火。
是谁人点燃的一盏明灯?
是今晚才第一次点亮,还是点了许久,自己根本不曾知道?
她待要细看,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仿佛有人在黑夜里深深的叹息。那叹息声那么熟悉,那么深挚——那么——沧桑!
老了,他老了。
他等了多少年了?
十年?八年?
如今,还要等到过去多少个八年?十年?
谁的人生,能够一辈子在无穷无尽的等待里,耗费完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希望?然后,陷入漫长无边的黑暗?
这时,才明白,他再也没有退路了——没有任何的选择了。
他一直一直都在退让,直到把自己退让到了一条遥不可知的绝路上去——今后,难道真的就是晨钟暮鼓,了却残生?
那些理想呢?
那些想要过的日子呢?
素手焚香,花茶闲话,日日夜夜,相伴一笑。
再也得不到了?
她忽然发狂一般,拔足追了出去。
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行踪,只有她的脚印,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仿佛一个彻底豁出去的人,彻底豁出去的人生。
自己这一辈子,有几次这样豁出去过?
玄武宫,一盏孤灯。
弘文帝躺在床上,一直迷迷糊糊的躺着。
好一会儿,听得外面的脚步声,有人进来。正是魏启元。
正文 3744.第3744章 雪夜逃亡(5K)
魏启元的声音非常小:“陛下,小殿下今晚睡在慈宁宫里。”
弘文帝本是闭着眼睛,精疲力竭,此时,却如被打了一支强心剂一般,忽然睁开眼睛,眼里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光华。
他喃喃地问:“宏儿真在慈宁宫?”
“回避下。老奴刚才去探望过小殿下。听张孃孃说,今晚小殿下陪着太后娘娘就寝,现在,都安寝了。”
弘文帝笑起来。
如释重负,眼眶却一阵濡湿。
她终究是点击他。
再对任何人无情,也没法对他无情。
只要宏儿在她身边,那便是高枕无忧的保障,胜过千言万语,千军万马。
他心里那么酸楚,要坐起来,却觉得一阵阵的气促。
魏启元急忙来搀扶他:“陛下……陛下,您的脸色不太好,这些日子,一直劳顿,老奴叫御医来瞧瞧?”
他缓缓地靠在床头上,脸上还是带着喜悦的神色:“不用了。朕没事。”
魏启元不敢吱声。
弘文帝更是喜悦,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哈,朕从未像今日这般开心。魏启元,你去给朕拿一杯酒……”
“陛下,您龙体不适,不宜饮酒啊……”
“没事,就一小杯苹果酒就行了。”
那是太后泡的酒,还是小殿下送来的。弘文帝总是珍藏着,很少拿出来喝。此时,他端着苹果酒,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以前,总是害怕,如果饮完了,谁再给自己酿造呢?
如今,总算不怕了。
真的不怕了。
自己有宏儿呢。
只要有宏儿,就会有她。
魏启元小心翼翼的:“陛下,您这些日子,总是不适,因为身边一直没有女眷……您看,这是不是……”
他看着弘文帝的脸色,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弘文帝丝毫也没有动怒,依旧笑嘻嘻的。
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只要自己身边没有别的女眷——她总是忍不住的——每当自己生病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只要没有别人照顾,她总会妥协。
“陛下……您这身子,老奴是否该禀报太后?”
弘文帝没有回答。
禀报她么?
希望得到她的关心么?
当然。
自己一直等的,难道不就是这一天?
他喟然长叹一声:“是啊,朕都逼了她一辈子了,总少不得再逼这一次。”
魏启元不敢接话,但是,心里隐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恭敬地退下。
角落,一名太监伺候着。
每次弘文帝生病的时候,他都要安排一名太监守在那里。这名太监坐在地上,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烤得非常温暖。他的状态便是随时醒着,一旦听到陛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便立即采取措施,或者请当值的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