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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1133)

孩子怯生生地走过去,他的视线被盒子里的两颗宝石所吸引,一红一蓝,亮晶晶的。

这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太后的喜怒哀乐,径直伸出手,拿起一颗宝石。

芳菲好半晌没听到动静,回过头。

但见儿子站在案几旁边,惊奇地盯着那两颗璀璨的宝石。

她眼前忽然有些恍惚。

多久之前了?

二十年了?

三十年了?

自己才多大?

比面前的这个孩子大一点儿?

或者差不多?

就这样趴在盒子边上,好奇地看着皇宫里的珍宝——那还是自己第一次走进帝王的寝宫。

在那个散发着寒症的惊人的冷气的男人身边,自己几乎被冷气所晕倒,只朦胧记得他的眼神——那么凶残,那么暴烈——但是,又夹杂着小孩子才能明白的那种怜悯和好奇。

那是罗迦!

28岁的罗迦!

彼时,自己多大??

8岁???

10岁???

从此,便是一个人的宠物????

是他养大的宠物?

那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宝石。

不在乎害怕,也不在乎宠物,只知道宝石。

“小东西……不准拿!”

是谁?

她遽然看到儿子的手伸出去,将宝石拿起来。

她忽然大吼一声:“放下。”

孩子一惊,手一抖,宝石连着盒子,一起被打翻在地。

她面色铁青。

孩子张口结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次见到太后如此的声色俱厉。

他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好像又想起自己是小皇帝,便生生地将泪水咽了回去。

他悄悄地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盒子捡起来,悄悄地放在案几上。手背在后面,再也不敢去看那璀璨夺目的宝石了。

“太后……太后……宏儿错了……”

芳菲泪眼朦胧,一把搂住他:“宏儿,你没错,没错……错的是太后……是太后……”

孩子见她哭,再也忍不住,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太后,我好想念父皇……我担心父皇……”

他一边说,一边啜泣。

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觉得先帝爷爷——太可怕了。

那是一种无形的恐惧——仿佛被一种小孩子不能理解的阴影所笼罩。

所以,才分外想念自己的父皇。

父皇才是切切实实的。

而先帝爷爷——先帝爷爷的在天之灵,真是太可怕了。

此时,自己急切需要父皇——

有父亲的小孩子,才会觉得安全。

他第一次领略到这样的心情——仿佛父亲,距离自己太远太远,远得几乎没法保护自己了。

芳菲听他哭出声来,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语。

连羞愧都不是——而是惊惧。

她急忙牵了儿子的手,将盒子盖上,立即出去。

她亲手关了门。

门也是一尘不染的。

母子俩站在门口,孩子已经停止了哭泣,芳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身子靠着这古雅而幽静的门。

这是一道不祥之门。

不不不,是一道不洁之门。

孩子脸上还有泪痕,芳菲摸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替他擦拭干净。

她的声音非常镇定,就连孩子也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宏儿,你记住,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孩子第一次没有追问原因,他只是紧紧地拉住太后的手,悄悄地:“太后,父皇也有给你留很多好玩意呢。我都知道,有些,我见过的。”

芳菲一笑了之。

此后,母子二人,再也不曾来过这里。

就连宏儿,仿佛也有一种天生的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从此后,再也没有问过母亲一句。

芳菲也不曾再次踏足。

还下令,悄然修筑了一道隔断,将这间屋子,和里面立正殿的寝宫,彻底隔开。

甚至包括罗迦的一切的画像。

全部收藏,再不瞻仰。

重门深锁。

就算是路过,就算是绕道,也是远远的。

就如那些记忆。

我们心目中曾经悲痛欲绝的记忆。

尽管我们曾经痛下决心,永勿遗忘。但是,创伤就如时间,总会不经意地抹平。

无论多么可亲可爱,都会自动愈合。

永不想念。

立正殿,真正开始了皇太后专权的日子。

没有了弘文帝的遮蔽,鲜卑贵族们,再也没法阳奉阴违。自此,才真正开始,令行禁止。许多法令,在温和之中,迅速地推进。

与此同时,大家都在关注着前线的消息。

宏儿固然每天盼着父皇的战报,冯太后也不例外。

此次出征,弘文帝率领了50万大军。

而南朝派出的军队,是新任的萧家皇帝,一个在前线作战时,临阵倒戈,黄袍加身的战将,算是南朝之中,最百战百胜之人。

作战经历,比弘文帝,不知还丰富多少人。

听闻弘文帝亲政,他当然不敢小觑,虽然由于国内矛盾严重,而且他本人身子原因,年岁以高,没法出征,但是,派出了南朝最强大的元帅战将和最精锐军队,务必要求,一举击溃北国军队,解除这一百年来,南北不对等的状态。

双方都是50万人,总计号称的100万人马,在江淮前线,拉开了大决战。

弘文帝春夏出征,一转眼,已经是秋末。

黄河两岸,草枯沙黄。

不妙的是,逐渐迎来了秋日的降雨天。

连续半个月的大雨,下得人心惶惶,几乎一出军营,就睁不开眼睛。

弘文帝坐在主帅营帐里,愁眉苦脸。

所有大臣都等在外面。

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

按照惯例,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引发大规模的瘟疫。起因是南朝军队,筑起了大量的水坝,阻挡了北国军队的进攻。

北国军队不谙水性,长时间在这样燥热的夏秋天气里行动,作战不利,没法取得任何的先机。反而被南朝处处抢先。

不仅如此,大雨一蔓延开去,瘟疫流行,军中开始人心惶惶。

连续几次作战下来,折损人马,已经快10万了。

南朝方面探听得这种情况,也不知是不是在大坝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从对面,扔了几十具死亡腐烂的尸体过来。

不久,瘟疫横行,北国军队,死伤竟然高达25万多人。

弘文帝信心满怀,本是为了扭转颓废局面,一改自己朝中无人,李将军,源贺等老将死后,受敌国蔑视的状态,不料,出师不利,几个月下来,战事毫无进展不说,己方先死伤了20多万人。

如此大规模的损伤,实在是非常罕见。

他整日呆在营帐里,召集将领们,苦思破敌之法,却别无良策。

这一日,他干脆屏退了没有主意的老将们,一个人独坐营帐。

陆泰等人一直等在外面。

这时,任城王和王肃等人从外面查看军情回来。

任城王问:“陆泰,陛下呢?”

“陛下还在营帐里,整天都没出来过。”

他皱着眉,反问任城王:“我也在好奇,难道陛下也怕瘟疫,不敢出来了??”

王肃和陆泰素来不和,但是在军中,还向来彼此相安无事。此时,听得陆泰的话,却大摇其头。

陆泰怒道:“王肃,你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陛下未必如你所想。”

王肃当然比陆泰更加了解弘文帝的内心想法。昔日的北国列祖列宗们,无不挥鞭南下,纵然是太祖时候,一穷二白,粮草不足,也能打到健康边上,差点令南朝皇帝弃城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