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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1145)

果然,是和陆泰等人串通好的。

将李妃安插在弘文帝的灵柩旁边——这一切,只等小皇帝点头。

如果小皇帝答应,则是她冯太后权利失衡的第一步;

如果小皇帝不答应,则是他对自己的生母不忠不孝。

无论如何,他们都赢了。

芳菲忽然站起来。

目光扫过这群鲜卑族女人。

她的目光高深莫测,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当米贵妃的目光接触到她的时,心里不禁一凛。

芳菲慢慢地开口,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好不好:“米贵妃,你前天和昨天,分别收了五位妃嫔的一斛珍珠、两斗金叉、两对玉簪、三只手镯、还有一百两金子……所以,这些人的名单,都不在殉葬名单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米贵妃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每一次,皇帝驾崩,稍微有门路的低等妃嫔,害怕殉葬,就会千方百计地求助抉择者,不惜厚厚送上贿赂,以求换得一条生路。

米贵妃深谙其中的潜规则,她自己生有儿子,又是六宫之首,自然高枕无忧。弘文帝一死,贿赂她的妃嫔,大有人在。

她做梦也想不到,所有贿赂者的名单,冯太后,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第一次觉得可怕——惊惧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材瘦削,眼神憔悴得女人——不不不,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一个女人——至少,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冯太后。

太可怕了。

就如一只可怕的老虎,已经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她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一句话也不敢说。

其他几个妃嫔也跪在地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

芳菲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她手一伸,将那份名单,扔在地上。

米贵妃等人立即战战兢兢地起来,如获大赦般退下去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芳菲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夜晚,忽然觉得很孤独。

远处闪烁的灵火,到处都是守陵人的气味——就如弘文帝死去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罗迦死了,天还没塌下来。

弘文帝死了,却要自己去把天顶起来。

她在窗户边站了很久,再也没有流泪——因为流泪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不知多少的对手,正藏在黑夜里。

等着看自己倒下去。

弘文帝的烧灵仪式,如期举行。

在北武当的道观里,到处插满了雪白的纸花,纸人。

在高台上,火焰已经点燃。

几名小吏,忙着把弘文帝生前喜欢的龙袍,批阅过的奏章,他喜欢的小玩意……一一陆续地扔进火堆里。

终于,轮到他生前喜欢的战马了。

战马四蹄被困着,嘴巴也被蒙住。

四名军士一起用力,一下把马扔进了火里,战马顿时发出一声悲惨的鸣叫。

小皇帝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听得那撕心裂肺的鸣叫,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太后身边。

芳菲心里悲痛万分,一把搂住儿子,孩子窝在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高台上主持烧灵仪式的鲜卑王爷,大臣们,都看向高台。

陆泰和任城王窃窃私语一阵,也许是想起当年,冯皇后只身投火的往事,现在,见她重新站在这里,变得出奇的冷静。

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些原本答应好的殉葬者呢?

陆泰已经不耐烦了:“人殉呢?”

名单上,原本是20名人殉。

战马烧死了,就该烧人了。

大家都兴奋得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嗜血的味道——人殉,是鲜卑人最喜欢看的一幕——那是一幕死亡的艺术。

但是,人殉迟迟没有送上来。

她们不该是被洗干净,捆绑着,穿着白色的纱衣,送上来的么?

陆泰觉得不对劲,看向下首的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点儿也没看他,一直呼天抢地。

他沉不住气了,大声道:“人殉呢?”

没有人理睬他。

他再也按捺不住,走向冯太后,跪下去:“太后,陛下,太上皇的人殉呢?”

小皇帝被战马殉葬都吓得魂不附体了,听得还有人殉,更是骇然,一声不敢吭,只紧紧搂着芳菲,整个脸都埋在芳菲怀里。

芳菲的声音淡淡的:“陆泰,你退下!”

陆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太后当日不是答应了么?至少是间接答应了的——给弘文帝人殉;在烧灵仪式上,追封李妃娘娘。

这两条,她当日不是妥协了么?

他看向身后的几名大臣。

众人,一起看向冯太后,准备发难。

冯太后却貌似没有看到众人的目光,只是低头,看一眼儿子,声音非常轻微:“宏儿,别怕,像个男子汉……”

孩子立即擦干眼泪,抬起头。

彼时,战马的惨嘶不见了。

小孩子的心理,立即不那么害怕了。

只转头,看着一干次第跪下去的大臣们。

他也没觉得可怕——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人,比烧死的战马,可怕得多。

唯有芳菲,紧紧和儿子站在一起,眼睛不经意地看向四周——全副武装的鲜卑族宗子军,鲜卑近亲武装,这是历代葬礼的规矩,汉人军队是没有资格靠近的。

所以,陆泰等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稍有不慎,这批野蛮的武夫,来一场兵变,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目光忽然看向高处——道观的高处,一颗巨大的古松,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枝繁叶茂。

一如一双奇异而充满悲哀的眼神。

她悄然地,握紧了拳头。

罗迦!

罗迦!!!

这难道不是你的义务么?

正文 3774.第3774章 罗迦—罗迦(2)

但是,她看不到他——只把目光收回来,十分平淡。

一如自己一个人,只身面对着这个世界。

幸好,还有自己牵着的这个孩子。

两双手。

她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

因为陆泰刚才的一番疑问,台下的目光,也一起看向了太皇太后和小皇帝。

这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理论上是如此说。但是,许多人则在衡量,事实的真相是否如此。

自从“中毒”事件之后,几乎长达一年的时间,冯太后不问政事,和弘文帝之间的关系,外界传说达到了冰点;如今,弘文帝死了,昔日不可一世的冯太后,是否如脱笼的猛虎?就看这一次丧礼上,她对弘文帝,以及弘文帝任命的顾命大臣们的态度了。

毕竟,知道顾命大臣之事的是极少数,而陆泰等人又存心隐瞒。所以,在外臣们的普遍映像里,都在赌一把关键的局——

人殉和追封李妃这件事,便是衡量其中的关键。

尤其,当汉臣不能大规模进入这至亲葬礼的时候。

陆泰也在赌这一把。

所以,他的目光一再看向米贵妃。

这本是商议好的,按照当日皇太后的态度,也是几乎默许的,名单都通过了,为何到了现在,却不见一个人殉?

他见小皇帝和太后都不做声,急了,看向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直跪在地上,不知是真心悲痛弘文帝的去世,还是惊惧不已,竟然几乎晕厥过去一般。

陆泰发现不对劲,抢步上前。

他和京兆王,是这次丧礼的主持人。

二人低语了几句。

冯太后站在对面,依旧面不改色,直到看见二人过来。

“启禀太皇太后,礼部这些家伙,准备工作太差了,玩忽职守,竟然把人殉这样的大事也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