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情人——情人眼里才会出现西施。
在这一刹那的对望里,她立即明白了这一点——是的,自己是他的情人,永远是他的情人!真好!
唯有情人,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感觉和激情。
呵,这帷幔深处,深宫内外,多少臣民八卦昭昭——冯太后作风不正,冯太后几多男宠。
其实,谁才是谁的入幕之宾呢?
背了那么多年的名声,何必白白地枉费了呢?
她微微咬着嘴唇——昔日种种不足为惧;可是,一个女人,总要有一个男宠——哦,不对,是有一个男人才对!
何况,这个男人本来就是自己的!
难道这很大逆不道么?
一团火焰,一旦被点燃,难道不该寻找灭火的良方么?
她悄悄地眨眨眼,连声音都如蚊子一般娇怯怯的:“陛下……你等我……你等我……”
她的嘴唇蠕动,但是,他竟然听见了,都听见了。
那声音也是绵软的,就如她刚才软在他怀里时候一般,春风吹过的一池湖水。
他哭笑不得——又甜蜜无限。
她变了——变得大胆了——但是,却是他喜欢的,是他多少次渴望的。以前,她不敢,从来不敢这样的。
她也挣脱了禁锢。
她的声音是和身子一起消失的,脚步忽然变得很轻盈,那么矫捷,一如昔日活蹦乱跳的小少女。
“陛下……记得等我喔……”
软软的,从他耳边划过,然后,彻底地消失在帷幔外面。
直到摇曳的帷幔彻底静止,他才缓缓地转身。
后面的密道已经非常寂静,众人早已退去,只有他,站在这天地之间,看着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天气已经散去,太阳很火辣地照射下来。
墓碑。
沉重的石门,轰然打开。
宏儿跪在父皇的灵柩之前,哭得几乎哑了声。
芳菲的脚步慢下来,很远地站在旁边。
刚刚才热切下来的心,忽然变得那么冰冷——一旦回到现实的世界,梦就冷了,浑身的春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如弘文帝冰冷的棺盖。
她站在原地,觉得人是分裂的——身子和心灵;儿子和爱人……一切,都是一个无形的敌对。
就如这一生,无可奈何的纠缠。
三声炮响,吉时已到,灵柩入墓。
“父皇,父皇……父皇,我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再也见不到了……”
宏儿哭得死去活来,身边几名太监也拉不住他。
芳菲的眼睛很干涩,并非是因为羞愧——因为弘文帝尸骨未寒,自己却做起春梦的那种羞愧——而是一种无言的悲哀。
对一个人,只能最后一面的悲哀——
那种复杂的情感,死去的人,是弘文帝啊,是弘啊!是太子啊!
她背靠着一棵大树,不让自己看到儿子的哭喊——就如一个真正的太皇太后——冷漠而残酷。
可是,这冷漠也做不下去,就在灵柩入墓,倏然关上墓门的刹那——她看到儿子忽然晕厥过去。
她冲过去,紧紧地搂住他。
“宏儿……宏儿……”
顿失庇护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皇……父皇不在了……以后再也没人照顾我们了……太后,我害怕……我好害怕……”
正文 3778.第3778章 最后的选择5K
她也泪如雨下:“宏儿,别怕……还有人照顾我们……一定有的……他一定会照顾我们的……”
声音那么微弱,不知是在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
可是,孩子显然从这里得不到真切的安慰——一个孩子,总要有父亲,才会有安全感,光有母亲,无论多么强大,也觉得失去了半边天。
他泪眼朦胧,身子靠在太后瘦削的肩膀上,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些人,陆泰,任城王等等……这些大臣一再的威逼,若非是太后提早筹划,这一切,如何躲得过去?
可是,能一辈子依靠着太后么?
一阵风吹来,山间风寒,就连太阳,也压不下那样微微的寒意。今年,好像没有真正的酷暑。
芳菲心里何尝不在颤抖?
一抔黄土,便将弘文帝埋在这里,而且,绝对没有任何的奇迹——我们之所以为死去的亲人而悲哀——唯一的原因在于我们根本见不到他(她)了,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无论你多么想念他,怀念她,都再也见不到了……
孩子的声音,很软弱地响在她的耳边:“太后……我好希望父皇出来……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死……父皇为什么要死呢?”
她没法回答。
而且心底的悲哀,因为儿子的疑问,更加剧烈——弘文帝之死,多多少少,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太后……”
宏儿还要问什么,忽然看到太后的身子,那么单薄,那么软弱,甚至自己的身子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也显得摇摇欲坠,无力支撑……
而且,她在哭——太后在哭泣,满面泪水,前所未有的伤心。
孩子,往往比大人更加敏感。
他悄然地从她怀里站起身,想装作很坚强的样子。但是,连续两日,他为父皇之死而恸哭,吃得不多,休息也不够,浑身疲软,他还是一个孩子,装都装不像。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芳菲扶住他。他明显地感觉到她手心的无力——一个无力的女人和一个无力的孩子。
远处,宫女们,太监们,都在奴仆的范围之内;
再下面,是已经退下去的大臣们。
孩子模糊地看一眼四周,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遥远——除了自己面前的墓碑,除了自己的父皇,一切都是虚幻的。
芳菲看看弘文帝的墓碑,又悄悄地拉住他的手,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宏儿,你还记得神仙爷爷么?”
他惊奇地睁大眼睛。
芳菲急切地看着他,竟然有点害怕——这天下,他是唯一能照顾自己母子的人了。
从古至今,有很多儿子野心勃勃,对老子篡位的。
但是,从来没有爷爷、老子,会篡位儿子,孙子的。
绝对不会。
就算是在血雨腥风的皇宫,在无数丑恶阴险的政权争斗里,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纵然是京兆王,纵然是宏儿的兄弟们……她都忌惮着几分。
更忘不了一干虎视眈眈的鲜卑大臣们。虽然一次胜利了,但是,谁能保证,你永远是这朝廷斗争里的胜利者?
纵然再有亲信,李冲,王肃等人……可是,再亲信,毕竟是外人。
而且,君臣有别。
一个是高高在上,一些是为人臣者,总要恩威并施。什么话敢说,什么话不敢说——换而言之,普天之下,连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难怪人家说帝王都是孤家寡人。
她站在这山巅,站在弘文帝的墓前,才感觉到无限的寂寞——站在无限的高度,方是无限的寒冷。
称孤道寡又如何?权倾一时又如何?
作为这个帝国,事实上的女皇帝,又能如何?
孩子还那么小,就连母子争夺权力的可能都还没法出现——
唯有罗迦,唯有这之前的皇帝——普天之下,只有他,不用自己有任何的提防——可以完全敞开心扉,得到他的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