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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1160)

“你什么都不管,我给宏儿说。芳菲,别怕。”

她忽然笑起来,轻轻的,仰着头看他:“真的么?那我可不管了。”

就如一个棘手的皮球,总算被踢出去了。

罗迦悄悄地眨眨眼睛:“我最有办法对付小家伙了。你忘了?宏儿这些年,都是我在教他。”

小孩子的习性爱好,心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芳菲如释重负,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缓缓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已经下半夜了。四周安静得出奇。罗迦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反而侧目的时候,听得微微的鼾声,他回头,哑然失笑,但见芳菲已经靠在椅背上,呼呼地睡着了。

因为侧脸靠着椅子,压着腮帮,流出细细的口水。

那么熟悉的场景,却久违多时。

一切的一切,都回来了。

他轻轻站起来,满心喜悦,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抱起来。

她还迷迷糊糊的:“宏儿……宏儿退烧了么?”

“好了,宏儿明早起来就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下。”

她的身子已经躺在床上,和宏儿一起挨着。

母子俩都合身而卧。

一会儿,孩子的手伸出来,凉冰冰的。

罗迦刚给他拿进被子里,他又翻一个身,嘟囔着,整个人挨在芳菲的怀里,小脸贴着她的脸,手也抓住她的衣服。

这时,芳菲的手也伸出来,一只抱住儿子,一只手就大摇大摆地放在被子外面。

罗迦哭笑不得。

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正要拿进去,她忽然抓住她,无意识地,紧紧地握住。

罗迦没有再动,只拉住她的手,看着床上这对熟睡的母子俩,他也困了,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明明是疲倦的,却觉得开心——十几年了,第一次如此开心。

这一夜,芳菲睡得如此宁静。

许多年了,什么时候这般无忧无虑过呢?

那是一种极其深度的睡眠,连梦都没有,香甜,沉睡。四肢百骸都是轻松的,从身体到心灵,一切,都得到了一个强大的释放。

她甚至连儿子的发烧都没在意。

因为,两次迷糊梦回的时候,察觉罗迦在照看他,一次次地换着帕子……那是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罗迦在。

他在,万事皆可。

天明。

一轮红日早早地探出头。

落在山巅的树叶上,从慈宁宫外面那颗最大的千年柏树下探出头来。

初秋的花草开始盛放,一丛一丛的小野菊花,灿烂地点缀其间。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银月湖朦胧氤氲的雾气,水鸟,煽动着翅膀,慢慢地飞起来,雪白的羽毛,在天空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

芳菲睁开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

罗迦已经不见了。

手里的余温还在。

心里,却酸酸的。

她坐起身,查看宏儿。

宏儿还是迷迷糊糊的,长长的睫毛被凝住了,含糊不清的:“太后……妈妈……”

她心里一震。

妈妈!

他竟然叫自己妈妈!

眼前一花,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宏儿……宏儿……”

但是,,孩子还是闭着眼睛,刚刚只是在呓语。

她松一口气,却流下泪来。

好一会儿,宏儿才翻一个身,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软绵绵的,手也软软地拉住她:“太后……太后……”

一夜高烧,他的嘴唇干涩,起了一层蜕皮,面如菜色。

生龙活虎的孩子,忽然变成这样,芳菲心疼他,将他抱起来,母子俩都靠坐在床头上。

孩子倚靠在她的怀里,觉得有点意外,又非常的兴奋。

太后这两年对他越来越严厉,像这样亲热的对待,是很久很久没有过的了。

孩子的天性上来,软嘟嘟地撒娇:“太后……我要起床了么?”

他是皇帝,自从“登基”以来,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大雪漫天,都必须五更起床,开始早朝。

这样的痛苦,别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也难以忍受。那些早期励精图治的皇帝,每每到了晚年,也开始“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睛,看他一夜之间陷落下去的眼眶,柔声道:“宏儿,你生病啦,休息三天再说。”

孩子眼睛亮起来:“太后,这三天都可以不上朝么?”

芳菲暗叹一声。

好的习惯很难养成,但是,贪图享乐,一旦滋生,几乎是不请自来;如果他是普通的小孩子,就算休息十天半月又如何?

但是,他是皇帝。

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坚定:“宏儿,等病好了,就要坚持早朝。一天也不能停。而且,这三天,也不能忘了功课。”

孩子已经非常满意了,一个劲地点头。

忽然又想起什么,期期艾艾的:“太后……”

芳菲看他撒娇的样子,笑起来。

这孩子,还知道趁着自己生病,提很多要求。平素,他是不会这样的。

她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宏儿,你要做什么?”

像知道太后会答应似的。

孩子悄悄地看她的眼色,看到的全是慈爱。

就知道是这样,只要自己生病了,每次提出任何要求,太后都不会拒绝。

“太后,我想要一个伴读……”

“啊?为什么呀?”

“太后,您记得叶伽么?”

芳菲一转念,想起那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小孩子。那样的一个孩子,谁见了,都会过目不忘。

“宏儿,你是说那个小道士?”

“对呀。太后,叶伽知道很多东西呢。他不止会念经,还知道四书五经……我想他进宫陪我玩儿好不好?”

“可是,叶伽是道士。”

“才不呢。叶伽说,他没有太后……呃,他没有妈妈,没有饭吃,只好做道士……其实,他不想做道士的。太后,叶伽好可怜,让他进宫伴读,好不好?”

芳菲看他神情急切,才认真想这个问题,孩子一天天大了。他一个人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朋友,如果能有一个品行端正,心思纯良的同龄孩子陪着长大,当然是好事一桩。

孩子见她久久不回答,急了:“太后……要叶伽来么?”

“宏儿别急。我先问问道长。如果叶伽的确是个好孩子,我就让他做你的伴读。”

“谢谢太后,谢谢太后。我真是太高兴了。”

孩子欢呼着,病情就如一下就好了大半似的,马上就要起床。

但是,身子刚一动,就觉得头晕。

“宏儿,怎么啦?”

“太后,我还是头疼……”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忽然问,“太后……他呢……他呢?”

“谁?”

“就是他……神仙爷爷……”

芳菲情不自禁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孩子却不罢休,立即追问:“太后,他呢?我记得,昨晚他抱我回来……他在哪里?”

芳菲还没回答,只听得外面传来通报:“太后,京兆王求见……”

她微微皱起眉头,京兆王此时来干什么?

当初,陆泰兵变未遂之后,一干大臣先启程回京,只有家族年龄最大,最亲密的宗室京兆王留下来,作为宗子军的首领,要保证护送太后和小皇帝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