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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1202)

对面,京兆王也一直很镇定——那是表面的,内心,简直如一桶沸水在激烈地翻涌。手心,被溶出来的汗水淋湿,不停地往下滴着水珠。

冯太后,看她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此情此景,除非弘文帝复活,谁也解决不了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又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小皇帝身世有问题?那有问题在哪里?

京兆王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众人根本没有明白拓拔野梁那封奏折的意思。小皇帝的身世,不在于是冯太后的私生子,而是在于李奕的私生子——这是他们商量好,要引向的话题——反正李奕死了,死无对证。

这话出去,无风不起浪,鲜卑人也好,汉人也罢,都是喜欢八卦的。

他转向冯太后,看到拓拔野梁也急了。正要说什么,却见冯太后抬手,刷刷地,已经把那封奏折撕得粉碎。

拓拔野梁不是粉刷匠,他把这张撕成浆糊一般的纸粘不起来,只气得头上的头发一根根都差点竖立起来。

而且,他的记性也不好,不可能完整地背下这篇奏折——芳菲更加肯定,那是枪手所为。然后,谁给他做了枪手?

她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啊。

拓拔野梁文绉绉的上书,被当场撕毁,你不可能扯着嗓子在这里乱喊,小皇帝是冯太后的私生子,那样效果也不好,再说,李奕也死了……

他跳起来,可是,很快,便听得大声的叱喝,那是冯太后身边的侍卫乙辛、魏晨,一左一右:“拓拔野梁,你要犯上作乱?”

谋反是很大的罪名。

老头子忽然看到魏晨,如见了鬼一般——罗迦!罗迦的侍卫。

他来揭发冯太后秽乱汉臣生儿子,却见先帝罗迦的侍卫跳出来保护,简直气得发疯了,手指着冯太后:“你你你……”

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气死了。

就在这时,仓木忽然退后一步。

李冲等将他看得分明,立即见到后面的宗子军变成。

上奏折不成,变成了兵谏。

而冯太后身边的亲兵,也迅速变阵,两军对垒,眼看就是一场殊死的搏斗。

所有人参与其中或者不知内情的人,都紧张得出奇。

短短时间内,从弘文帝之死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两场兵变,陆泰,现在又是京兆王。冯太后的统治,正在经历一个史无前例的危机。

她何尝不知道?

罗迦当年死了,弘文帝已经成年,大家还还不及提防她;现在,小皇帝年幼,再是英明神武,也只是个小孩子,所以,为了阻止北国大权的彻底旁落,京兆王等人不惜鱼死网破了。

芳菲已经处于了自己人生中最危险的一个阶段——赢了,整个世界都到手了。

可是,如果输了,不仅身家性命不保,而且,宏儿的性命也保不住,甚至自己的名声,宏儿的名声……母子二人,都将背负一个千秋万世的恶名,她是不守妇道的****,宏儿是抬不起头的私生子。

她顾不得愤怒,冷汗已经淋湿了背心。

但是,她没法表露出来。

甚至没有回头看一下,因为,她听得宏儿急促的喘息之声,小孩子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的惊吓。

此时,他和太后坐在一起,不时看看京兆王,又看看太后。

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先行一步,所有人也不敢后退一步。

彼此都在试探彼此的底限。

就在这时,宏儿说了一句话:“老王爷,如果我父皇在,你还敢这样嚣张?”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芳菲一时也没出声。

京兆王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却见宏儿忽然站起来,伸出手指着他,声色俱厉:“京兆王,你以为朕不知道?上一次陆泰兵变,也是你指使的。现在,你又率兵威胁朕和太后……”

京兆王面上一片通红。不由得后退一步。

那是一双酷似弘文帝的眼睛,五官,脸庞,简直是一个弘文帝年轻时的翻版,想要抵赖,都发现不是那么容易。

偏偏,他是皇帝。

再小的皇帝也是皇帝。

京兆王本要扯开嗓子吼一句:这是汉臣的逆子,你们别被忽悠了。

问题是,在座诸位,许多是弘文帝时期的大臣,跟随弘文帝御驾亲征,都认识弘文帝,他不敢确定,自己这样吼一嗓子,会不会有效果。

宏儿愤然怒吼一声:“京兆王要反了!自从我父皇去世后,京兆王就一直居心叵测……”

就是这句话,立即炸开了锅。

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还搞那么多借口。

京兆王本是阴谋,现在被一个孩子一口揭破,忽然变成了阳谋。

最要命的是,小皇帝这是定性,而不是推测。

护卫的军队立即冲上一步,宗子军反而退了一步。就在这时,魏晨猛地上前一步:“京兆王,你辅佐三朝,向来忠心耿耿,现在,竟然心怀异心,先帝生前是怎么托付你的?”

京兆王老脸通红,大家撕破了脸,也就不要脸了,拓跋仓木可没有父亲那么多顾忌,他见势不妙,跳起来,那真是大吼一嗓子:“大家伙可别被冯太后这个****欺骗了。她秽乱朝政,现在的小皇帝,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

仓木年轻,中气足,这一嗓子,喊得很远。

所有人都静下来。

就连小皇帝,也静下来。

他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一层愤怒的红晕,充满了惊惧和颤栗。

京兆王松了一口气。拓拔野梁也松一口气。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简直如石破天惊。原来有如此弥天大罪,难怪拓拔野梁这样的闲云野鹤都出动了。

仓木得意洋洋:“冯太后宠幸汉臣,天下皆知。她早年宠幸李奕,秽乱宫廷,先帝为了保全父皇的名声,只好把李奕杀了,但是,先帝仁慈,没有杀她,既往不咎,却不料,她反而变本加厉,毒死先帝,又挟持小皇帝,为非作歹。长此以往,这天下,早已不是我们鲜卑人的天下了……”

弘文帝杀李奕,天下皆知。

杀李奕的原因,也天下皆知。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

京兆王松一口气。拓拔野梁松一口气。发言人仓木也松一口气——不,是上了一口气——他瞄一眼垂头丧气的冯太后和她的一干惊悚不堪的汉臣,还有已经开始哆嗦的小皇帝,心里冷笑一声:你丫的臭屁孩,毛都没长全,就想逞英雄?

一个妇人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一挥手,站在了更高的地方,朗声道:“按照北国的规矩,立嫡不立长,无嫡子就立长子……宫内米贵妃最尊贵,她的儿子聪明活泼,乃先帝亲生,我们该立米贵妃的儿子润亲王……”

好家伙,果然是连继承人选都搞好了。

而且,米贵妃,已经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仓木这样说,是有充分的准备的——因为,他率领的宗子军有10万人,而冯太后的所有亲卫队加起来,就算再加上灰衣甲士,也不过区区2万人。

以10万对决2万,压也压死你。

换而言之,大局在握,现在,只需要把冯太后和小皇帝捉了,处死,迎立睿亲王为皇帝就足够了。

两边的阵势,再一次变得无比的微妙,那是一种生与死的对决,马上就要血溅五步,血流成河。

仓木很得意。但京兆王却觉得不对劲。

因为冯太后实在是太安静了,她一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小皇帝在害怕得全身发抖的时候,她反而伸出手去捉住他的手,拉他坐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