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了南朝，她势必母凭子贵，青云直上。
可惜这是北国！
是凶残的拓跋老祖宗立下的凶残的规矩！在她之前，但凡生了太子的女人都要死，从来没有任何女人能够得到幸免。纵然一代雄才伟略如冯太后，亲生儿子也只敢当做私生子抚养，一辈子都没听见过自己的儿子叫一声亲妈。
正文 4433.第4433章 高美人之死2
冯太后都不敢挑战的传统规则，更何况其他平凡女人！！！
要怪就只能怪他的祖宗们！
拓跋宏自己并不是不了解这一点。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清楚地意识到，祖先们是把这个难题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取舍权衡，全凭自己——太后之时，不是不能废黜，而是不为也！！！！
想当年，父皇宁愿自己孤苦地死去也不肯伤害太后，还怕废黜这一传统旧习？
但是他们都停滞了，只让自己做主！
“妙莲，你的意见呢？”
黑暗中，她的呼吸一窒。
妙莲，你的意见呢？
拓跋宏啊拓跋宏，他竟然把皮球踢到了自己的脚下——这关自己何事？
此时，他是多么希望得到来自她的支持——希望她支持自己的看法，不要让无辜之人惨死——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杀死一个毫无过错之人——生儿子也不是那个高丽女人一个人的错！！！是自己让她生下来的。她只是一个受害者。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男人的错。
根本不该让女人去背负。
他以为，妙莲必然和自己心意相通。
就算全天下人都反对自己，妙莲必定也会赞成自己。
他屏住呼吸，等着她的答案。
她在黑夜里，呼吸变得很急促，几乎在喘息一般。
四周静得那么出奇。
她不回答。
他却并不死心：“妙莲，你的看法如何？”
她几乎愤怒了。自己的看法如何，就那么重要？
是要自己出面拯救他的昔日情人？
或者，维护昔日冯妙莲温柔善良的性子？
考验！他这是在考验自己呢。
如果她是聪明人，如果她足够八面玲珑，那么在这时候，就该顺应他的心意——哪怕是违逆她自己的心意，但是，至少能获得他的青眼有加，此后，必然大大提升在他心目之中的形象，获得更多更牢固的宠爱。
正文 4434.第4434章 高美人之死3
可惜，她早已不在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
狠毒也罢，醋妒也罢，也都无所谓了。
她的太过长久的沉默，让他心底一阵一阵的心悸，充满了一种几乎快要离心离德的恐惧。
她的声音就如冰冷的黑夜，听起来毫无感情，干巴巴的，就如铁块，一块一块地往深坑里砸去。
“陛下，你要听我的真心还是假意？”
他一窒，竟不敢马上回答。
她反而笑起来：“假意嘛，我就该做出善良宽容的样子，强烈地支持你的意见，让高美人好好地活着，活到她的儿子登基，活到她成为高太后，活到她幸福快乐登顶天下，成为手握大权的天下第一的女人……”
拓跋宏的额头一阵薄薄的冷汗，心想，真心呢？
“至于真心嘛，我巴不得她死。因为她不死，日后必然是我死。我现在得到你的垂爱，却无子嗣可以依靠，宫里女人哪一个不恨我入骨？现在你将我推得越高，累积的恨和仇敌就越多，想要我死的人就越多……你的女人们，哪一个不希望我死掉？”
“！！！！”
“而高美人就是最希望我死掉的那个人！如果有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我。现在，她一定认为是我抢了她的恩爱，日后，必然找我算总账！”
“！！！！”
她的笑声很轻很轻：“陛下，其实你何必再试探我？？当年我离宫之日不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难道忘记了我曾是怎样之人？”
拓跋宏心里一震，微微的宫灯下看到她有意无意举起来的手掌，掌心的裂痕——她出宫前的咆哮哭喊“你杀死高美人，我希望高美人死掉……你不杀掉她，我们彻底恩断义绝……”
你不杀美人，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啊！
在马车上曾经击掌为誓。
一个女人，要在怎样绝望和仇恨的情况之下才肯毁灭自己的断掌？
正文 4435.第4435章 高美人之死4
他闭着眼睛，觉得眼睛又干又涩，就像回不去的过去。又觉得奇怪，床上的女人如此陌生——她除了是冯妙莲的身子，其他的都不是。
再也不是昔日青梅竹马的那个美好温柔的女孩。
甚至可以说她是这天下最最坦率的一个阴谋家——大言不惭地，总是提前把自己的阴谋放到阳光下，说出来——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想伪装，你看得惯就看，看不惯就走，处死我也罢，赶走也罢，都无所谓。
整个人，整个灵魂，都是无所谓的状态。
要伤害一个人，只能挑选他最在意的——可是，对于他根本不在意的事情，你完全无法伤害。
她甚至不再具有什么弱点和死穴——家族都不顾念——那是冯妙芝应该考虑的事情，与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拓跋宏认为，现在的冯妙莲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地位也罢名誉也罢，她自身的形象也罢，甚至她的生命……她都不在意，也不想去伪装什么——她在他面前，坦率得就像没有任何秘密一般。
一个人如果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那么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出来的？
就连爱情也没有了——那是一颗逐渐在游离的心，甚至连他本人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爱情在一步步地死去，消亡。
那是比决定杀不杀高美人更大的痛苦，拓跋宏头疼如裂，但觉一切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根本就无法把握了。
那是困惑中的一段冷战的岁月。
高美人早就预感到了这样的凶险，几次求见皇帝，用尽了一切办法，但是拓跋宏没有见她。
在几日后的朝会上，拓跋宏来了一次鲜卑贵族早年议事最常见的奴隶民主制：举手表决是否废黜“立子杀母”这一制度。
赞同者，理由很充分：无非是陛下以仁孝治国，岂能再遵循野蛮残忍的法则？洛阳都敢来，还不敢饶恕一个女子的性命？
正文 4436.第4436章 高美人之死5
赞成者认为，从先皇罗迦、先帝拓跋弘都数次提出过要废黜这一条法律，可见他们也认为这法律早就过时了，现在到了陛下手上，您传承祖业，必须当机立断，马上废黜！！！
反对者理由也很充分：高美人不死，日后母壮子弱，干预朝政，牝鸡司晨，不守妇道，后果不堪设想。吕后就是前车之鉴，不但大臣不保，皇帝的妃嫔骨肉都不保。言下之意，仿佛高美人马上就成了第二个吕雉。
牝鸡司晨固然是大忌——而且，冯太后的阴影还在众人心中挥之不去。再出一个高太后可了不得。
大家都有道理。
尤其是咸阳王拓跋僖异常激动，他自恃和大哥关系好，恳求不要举手表决，一定要饶恕高美人的性命，别让可怜的小太子过早失去了母爱。甚至以拓跋宏本人为例子，说他从小生母就被处死，没尝过母爱，孤苦伶仃，暗示他别忘了当年被冯太后关进密室差点被饿死的悲惨处境。
咸阳王的意思是要皇兄一言九鼎自己做主张。
但是拓跋宏没有同意，他坚持了民主集中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