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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1577)

如果有人告诉你,十年之后你一定会死,而且,是被谁谁杀死的。

你心底会是什么滋味??

她不怪责拓跋宏,只是恨。

不远处,有曲子传来。那是“飞天”歌舞,一些妙龄的少女扮演成仙女的样子,流云水袖,载歌载舞,丝路花雨……

她看到前面两人抬的莲花宝座里坐着的童男童女,他们面带笑容,精灵可爱。他们身后的少女,青春无限,活泼伶俐……小孩,萝莉……这个世界上最欢迎的两种人……她失去的希望,不再回来的青春……她们欢笑着,随着敲锣打鼓的队伍回去……身后跟着的人们,笑语盈盈……然后,四周平静了。

人终于几乎散完了。

老了。

河水倒影出她憔悴到了极点的容颜,风吹散了头发,带出一丝雪白的颜色。

触目惊心。

那是一根白发,很长很长。

她顺手拔下来,发现这白发通体都是白的,没有一点黑。

脑袋坏了,和她的子宫一起坏掉了。

这个女人,还有什么价值?她于他人,还有什么意义?

她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冯妙莲捧着头,手却冷得厉害,忽然伸出去,拼命地乱抓,满手的玫瑰花瓣,零落,花汁飞溅,她的手红得如一地的鲜血——忽然就重重地倒下去了。

连疼痛都是在鲜花盛开的季节,良辰,美景……只是,只是,谁能与共??!

正文 5149.第5149章 你的眼睛为什么出汗3

她在不经意间,早已把自己的爱情,婚姻,全部消耗光了,却茫然不知。心底里,只剩下扭曲的仇恨。

拓跋宏!!!!

当她第一次被赶出皇宫,断掌决裂的时候,也从不曾如此痛恨他——对咸阳王的恨,对彭城的恨,对天下一切人等的恨……统统地,都集中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没有理由,没有理智,更没有限度……她只是恨他,憎得要命,就如恨自己那么恨。

她仰面躺在草地上,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温也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躺在草地上,就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朝拜者,累了,渴了,走了很远的路……只是随便在这里歇歇脚而已。

她面对佛像,杀心四起。

口哨最初很尖锐,凄厉,慢慢地,变得呜呜咽炎,最后,趋于无力和沉默了……没有回音。

那是她在家庙学来的,她和叶伽的相处,她想念他的时候,某些春心荡漾的夜晚……她便如张生引诱红娘一般,在他独居的小屋子外面吹这样的口哨。

那是偷情的口哨。是的,她从来不是一个好女人。

有今天,是报应。

她不能怪拓跋宏。

她应该乖乖地躺在家庙里等死,叶伽救她固然好,不救她的话,就清清静静地死了为好;

她应该乖乖地在家庙孤寂度日,葬送青春。如果拓跋宏再想起接回她便是她的造化,如果他忘记了,那便是她活该的守节,一辈子做活寡妇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她没有“乖乖”的,所以,注定了此后的这一切,便是另外的一种结局。

她吹得声音都嘶哑了,也无人回应。

叶伽不在这里。

他也许早就离开了,北武当,昆仑山,天涯海角……能走多远就走了多远;

也或许,他早就死了,魂魄不全,被咸阳王,彭城,早就杀掉了……和华大夫一样,他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了……

叶伽已经死了。

连他都死了。

正文 5150.第5150章 你的眼睛为什么出汗4

此后,她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身边慰藉了。就像她刚刚从难产的疼痛里清醒过来时候一样,身边没有人,没有叶伽,就连他是否来过,也是一个谜一样的猜测。

拓跋宏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甚至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叶伽。

他在怕什么?

他为什么不敢提起叶伽?

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因为他杀了他?

因为他杀了他?

所以他才不敢说?

他知道他是她唯一的靠山了,所以,毫不犹豫地把他杀了?杀了之后,一走了之,完成他的英雄大业?

那么长时间,她曾经相信他的爱,柔情,宠幸和关切……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置信,这一切,忽然消退得那么快,那么快。

犹记得御驾亲征,她送别他,还是两情依依,以为彼此情分,从未改变。

只是,只是啊,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彻底不能生育了——那时候,她不知道。而那时候,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不说。他半点也不曾透露。

也因此,才更加显出他的虚情假意——人的感觉,这么奇怪。只是一瞬间,一个心灵的变化,就把另一个人的好,彻彻底底磨灭了。

人们加诸痛苦在我们身上,我们就不得不找一个发泄的窗口。不然,这痛苦怎么熬得过去?

夜露慢慢地降临,寒霜慢慢地笼罩。她觉得很冷,手脚都是冰凉的。无穷无尽的苍穹就如一抹巨大的黑布,遮天蔽日。

人生,一下就到了冬天。是冬天了,在下雨,下雪,浑身冰凉,人快要被冻僵了。

她想,叶伽,是自己最后的疯狂——他都死了,自己岂能自欺欺人?没有人能为自己报仇。再也没有了。

白日里,每一个见过的男人都变成了咸阳王;每一个路过的女子,都成了彭城的脸孔。

她忽然跳起来。

河水潺湲,两边的树叶迅速地褪去绿色,变成仓皇仓皇的样子。

正文 5151.第5151章 你的眼睛为什么出汗5

最隐蔽处的一处石窟,在高处,已经废弃,是鸱枭野鸟的乐园。月光下,渗透出最后的呻吟。

她上不去,仰着头,低声地喊:“叶伽……叶伽……是你在上面吗?叶伽……叶伽……”

她听得嘶哑的声音。

她的眼睛亮起来,就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只有梦里,人们才会想什么就来什么:废弃的洞口,一个人影。

孤单,寂寞,萧瑟,他似乎站不稳,摇摇欲坠。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栖息在这样一个连乞丐也不愿意呆下去的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在这里。

他竟然真的在这里。

她的头仰起来,脚尖也垫得很高很高,但是,还是距离他有很远的距离。树林稠密,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蛇虫蚂蚁还是毒蛇猛兽。但是,她不害怕,也不在意,连口里也不发出声音了,只是仰起脸,呆呆地看那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直到脖子都仰得酸疼不堪了。

她忽然笑起来,咯咯的:“叶伽……我上不来……我上不来……”

声音很低很低,如在自言自语。

没有人听到,也不能传播。

在袅袅之间,只是凭借心灵的感觉。

然后,她听得细微的声音。如一朵花,在黑夜里从树上飘落地上。沉重,但是无声。那是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他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从沿途多次被追杀到华大夫的草药房受伤,再到民房门前的重创……他拼一口气赶到宫廷,施救,再踉踉跄跄地出来……

从来没有一个人为他治疗过一次伤痕;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服用过半点良药……

他拼着力气,天南地北,如一只孤独的夜枭,隐匿此处,仿佛这一辈子,只是为了完成那一次拯救。他生存的目的,只是为了这一次的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