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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1579)

不能生育的女人,是不是和太监一样的性质?

拓跋宏,他贵为皇帝,要这样的一个中性人来干什么??孩子一死,她和他最后的一丝纽带便彻彻底底被斩断了,就像断掉的一只手,就像被挖掉的一颗心,就像已经碎裂的肋骨……永永远远,再也没有任何愈合的可能了。

她眉开眼笑:“现在好了,我可以跟你去修行了。叶伽,我不再强迫你了,你是和尚也罢,是一个男人也好,都行。你是和尚,我跟着你念阿弥陀佛,你是男人,我给你洗衣做饭……你起来,我们走吧……”

满天繁星眨着鬼蜮的眼睛,浑身恶臭的男人发出微弱的笑声。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

她忽然变得很年轻,就如月光下盛放的一朵花,就如她十六岁的第一个春天,就如她在家庙的荷塘外面采摘一支荷花的调皮。

正文 5156.第5156章 你的眼睛为什么出汗10

“叶伽哥哥,你看,荷花……你要不要?”

“叶伽哥哥,我要那个莲蓬……你摘给我……”

“叶伽,又来了,你又来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天天念经拜佛,讨厌死了……”

“死叶伽,你这个名字难听死了,换一个吧,换一个……好像一生下来就要当和尚的样子……我不喜欢……”

……

她对他的称呼是循序渐进的,从叶伽哥哥到叶伽,再到死叶伽之类的——但是,“死叶伽”这个词用得很少很少,除非是极其偶尔,偷偷的,她发怒的时候。

就在他的成人加冕礼前夜,他忙着准备新的袈裟,准备如何辩论,她却偷偷地溜来,非要让他陪她出去走走。出去走了半晌,她又一言不发,问又什么急事,她又不说。

连续问了三次,她轻蔑地回他三个字“死叶伽”,然后,就跑了。

那时候,他从不知道,她为何会发怒。

那时候,他从不知道,她为何不像别的人那样恭贺自己,祝福自己。甚至于,她送他的礼物,都是很恶毒的一个泥娃娃:一个被斩断了一支胳臂的泥塑菩萨。

……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带着甜蜜和欣慰。沉默得她都开始又要发怒了。

“叶伽……你为何不说话?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不是女人了?”

她的嘴唇扁扁的,要哭出来的样子。眉宇之间,却满是笑容,戏谑,用手拨拉他的眉毛,并不介意在他的痛楚之上雪上加霜。

“叶伽,你若是敢嫌弃我,我马上就把你杀掉。”

他笑起来,气息那么微弱。

“妙莲……我是不是在梦里?”

“对。”

“我常常做这样的梦……每天都梦见你来找我……我本来早就想离开了,可是,我怕你万一出来,又找不到人……”

她还是凝视着他,声音极其温柔:“这个梦,你会一直做下去,永远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嗯……我也不想醒来……我觉得做梦真好……妙莲……做梦真是一件好事情……”

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停止,慢慢地,陷入了昏睡里。

许久许久,他从来不曾睡得如此踏实,如此甜蜜过了。

正文 5157.第5157章 谁知吾爱心中寒1

月亮升起来,又落下去,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冯妙莲坐在这一窟干净的石窟里,怀里的男人熟睡不醒——他其实是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新伤旧痕,把一个强健的体魄已经折腾得支离破碎。

累了一日,她竟然不觉得倦意,眼睛睁得很大的看天边的一轮圆月。

菊花台倒影明月,谁知吾爱心中寒?

四周那么安静,只有她,叶伽的微弱的呼吸,她第一次置身在这样的场地,一辈子养尊处优,从几岁进宫,在冯太后身边小公主一般的日子。她虽然不是公主,但是冯太后的侄女,因着太后的宠爱,谁个不把她看得比真正的公主更加尊贵?再然后是皇妃生涯,再到母仪天下的皇后。纵然是在家庙的几年里,她也是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还有侍女侍候。

这一辈子,几曾在这样的地方,衣食不继,三餐不续?

这一辈子,几曾这样亲手伺候别的男人?

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充当保护神。

她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无比的强大。

叶伽啊叶伽,你救了我三次,每一次都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如果没有你,我连命都没有了。什么皇后生涯,什么生儿育女,早在家庙的时候便已经定格了,烟消云散了。我还会有多大的损失能大过那时?这一次,何妨换我救救你?

她在月光下眯着眼睛,轻轻地笑,就如风的叹息。

夜色凝结着寒露,冷彻了她的额角,那种感觉仿佛是对她后半生的警告,她隐约听到远处的呼喊,一声声犹如丧钟。

她全身一阵颤栗,伸手把叶伽搂得更紧更紧。

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她在不恰当的时候想到未来。

脑子里竟然没有恐惧,反而是兴奋,兴奋得不能自已,因为在这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会干很多很多的事情:自由职业者,读研究生的女人,在送仙桥艺术城开店铺的女人……这是谁?这是谁?从来没有依靠过任何一个男人,竟然也能衣食无忧,吃饱喝足,那是谁?那是谁?

正文 5158.第5158章 谁知吾爱心中寒2

为什么觉得生存的压力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

只要你不穿绫罗绸缎,只要你不汲汲追求燕窝鱼翅,平平淡淡的日子,有什么艰难的??

她在这时候,竟然想起许多谋生的手段,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只是本能地浮现在心底,只是想,我要保护这个男人——我要让他有衣食住行,那么长长久久的一辈子,就算我亲自去赚钱,就算只能把一双手磨成老茧,那又如何呢?

至于为何如此想到,她顾不得深思熟虑,只想,也许,自己的魂灵一直游荡在某一个地方,关键时刻,它便会灵光一闪,给自己指出一条新的明路出来。这一辈子,前一辈子,她是一个人的两生两世而已。

黎明,一缕微光。

怀里的男人已经越来越滚烫,高热在他抽搐的血管里跳动。他的身子不时忽然剧烈地颤栗,但是,却是没有知觉的。

冯妙莲从大包袱里拿出一件宽大的外袍给他披上。当他再一次颤栗的时候,她忽然残酷地想,也许,死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仿佛一个奴隶被折磨了一生,给他以自由已经是无益的恩赐了。

悲悯的造化白白地给了我们生命,到头来,一切成空。

就算死了,又算得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他死了,她死了,都是这样,她不在意,也不会呼天抢地。

冯妙莲没有太过悲哀,她早就明白是这样,待得天明,便把叶伽放平躺在宽大的袍子上面,又盖好,然后,慢慢地出去。

两名太监早被她赶走了,她又再次换了装,玄色衣裳,粗淡装扮,一如普通妇人。幸好是在北国,民风彪悍,女子并不躲藏在深闺里,许多妇人抛头露面,交游往来。加之早年冯太后时期出过名动天下的女将军花木兰,北国妇女的地位无形之中再次提高了一层。

冯妙莲在熙熙攘攘中且走且看。

游人如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甚至连跟踪之人她都没感觉到——也许对方手段高明,她不能发现,但是,她还是不在意。要跟着就跟着好了。她大大方方地去买了许多东西,和任何普通妇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