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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286)

她再也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一推,狠命地推在他的胸口。

也许是因为她用力过猛。他只好再次松开手。

这一次,她丝毫也没有放过机会,撒开腿就跑。

山间小路,玫瑰的芬芳,各种野花的香味,蔚蓝的天空里,白云飘荡,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甚至她奔跑的身影,也那么矫健,就如山间的一只小鹿。

他看着她灰色的身影,笑起来,大步就追了上去。

芳菲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经横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

阳光从高大的树木上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满是汗珠,却精神得惊人,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绝非她昔日在琉璃殿所见到的那个左拥右抱的昏君的颓废与荒淫。

甚至他的脸,这么多年的岁月后,还带着十几年前的那种俊秀——只是这种俊秀已经变了,四十岁的罗迦,早已和二十八岁的罗迦不一样了,脸上的倨傲、征战杀伐之气减弱了,而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温和,淡淡的儒雅。

仿佛一头披了披肩的华丽的公牛。

“我的小芳菲……”他低头,差点碰着她的鼻尖。

她倒退一步,气急败坏,这个该死的罗迦,跑路也比自己快。

他的声音里透出淡淡的笑意:“芳菲,今日我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跑了两个时辰才上了北武当……对了,我十几年前起,就年年来这里,对这里的路径,比你还熟悉……”

真是可恶。日日笙歌艳舞,天天OOXX,难道还没让他精尽人亡?还能这样龙精虎猛,倒真是稀奇了。

她这样的神情,微微的愤怒,他立即便明白她心里所想。

仿佛一只看着老鼠在自己面前惊惶的猫。他声音里的笑意更浓郁了:“小东西,这些日子,我天天南征北战,很注意锻炼身体哟……”

谁管他锻不锻炼身子?哼。

南征北战?他在征什么战?不是在后宫不亦乐乎么?

“小东西,我来寻你了……”

她愤怒地盯着他,尽量让声音平淡一点:“你寻我做什么?除了你的寒症,我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被你利用的!”

“小东西!”

他上前一步,她却后退一步。

“芳菲……”

“陛下,你请自重!我已经不是你的妃嫔了!”

他略微惊惶,她微微咬着嘴唇。

“陛下,我已经出宫,你我之间早已恩断义绝,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的平静生活。”

他摇头,猛烈地摇头,恩断义绝!

自己和她,岂能断得了?

她根本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几乎是在小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按照本能,往自己的小木屋跑。那里,又能遮风挡雨么?不能!

但是,就如发现了险情的鸵鸟,本能地,只会将头埋在沙堆里。

甚至就连罗迦跟在身后也顾不得上,只跑得越来越快,想彻底甩开他,甩得越远越好。

远远地,是红云和红霞二人惊喜的声音:

“娘娘……”

“皇后娘娘……”

她惊惶之下,甚至没有听出来二人称呼上的巨大变化,气喘吁吁地,急忙要跑进去,关上那扇木门。仿佛一旦关上了,自己就彻底安全了。

一双大手撑在门上,脸上带着笑意。

众人急忙跪下去:“参见陛下。”

“你们全都退下。”

“是。”

众人退下,偷偷看着满脸通红的娘娘,又偷偷地暗笑。

芳菲指望不上这些人,再一用力,只想把门快快关了。这是能反锁的门,插了门闩,就不怕他北皇陛下会破门而入,毕竟,还是要顾全脸面的。

但是,北皇陛下,显然是不会顾全脸面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大手一用力,她身子一歪,门就开了。他的矫健的身子立即随着进入。

她胀红了脸,他却真的让她“如愿以偿”,“砰”的一声替她关上了房门。

“小东西,你要关门,朕就帮你。”

甚至,他干脆彻底地将门闩也插上了,自言自语:“这样,真就无人敢来打扰了。”

她只能彻底地往后退,因为,他的眼神几乎要烧起来了。

她的身子已经碰着床了,退无可退,却忽然想起床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立刻又走开,几乎是迎着他——只能躲去角落。

仿佛是一只无路可走的老鼠。

她呆呆的看着他走过来,声音那么软弱:“陛下,你放过我吧!”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她眼里那种悲哀的惊惶。

心里一酸,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只是看着她。

她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淡淡的,垂着睫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背,身子靠着墙壁。仿佛,已经落入了陷阱的猎物。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转眼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木屋,但是较一般的屋子要大起码一半。里面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一张桌子,上面一些经卷,整整齐齐。

此外,还放着两个锦盒,一道圣旨。

她不再,来人还不曾打开,侍卫也不曾宣读。

令罗迦惊讶的是这间屋子的屋顶,用了一种琉璃瓦,简单的两三张,令得光线十分充足。更奇特的是一张琉璃瓦上的设计——那是一个开了天窗的缺口,仔细看,却又不是天窗,点缀了一从绿色的植物,正是他当时在外面见过的那簇屋顶的淡红色的小花。这种野花的花期非常长,几乎能断断续续地开个半年,即便到了冬天,也枝繁叶茂,一片翠绿。

这野花显然是人工设计,而非自己生长的。

他问出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小东西,那里漏雨不?”

她咬着嘴唇,摇头。

这屋子最初是漏雨的,但是经过李奕的修葺和设计,已经不漏雨了。这簇精妙的小花,便是他的杰作。他用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方法衔接,仿佛是在屋顶真正的开出花来。

刚来北武当的时候,她心情的灰暗可想而知。

那个冬日又小雨淅沥,她躺在床上,任雨脚绵密,却不想叫任何人。就在寒夜里,整夜地看着那些无边无际的雨幕,冷得打颤。寒冷,孤凄,点滴到天明。

直到某一日,她去工地上和二人闲聊,时间晚了,李奕送她回来,看到屋子里的泥泞,才知道漏雨的事情。

第二日,他便唤了工人,亲自指挥设计修葺,将这屋子重新整治了一番。

罗迦奇异地看着那屋顶的设计,眼神有些奇怪:“是李奕设计的么?”

她淡淡道:“刚来的时候,这屋子漏雨,他和王肃帮我补好了。”

她声音那么平淡,他心里却瞬间堵得难受。

这屋子是漏雨的,她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难产,被赶出宫廷,一个人呆在漏雨的屋子里,外面多大,里面就多大,无数的寒夜里,要如何才能入眠?

他垂下眼睛,有一段时间,甚至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有一股热潮在心底涌动,发自肺腑,忽然很想跑上去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说一声“对不起”,可是,那声音哽在喉头,他只能低下头。

从不知道,战无不胜的北皇陛下,也会有这样狼狈不堪而脆弱的时候。

仅仅是她淡淡的一句话,多少的辛酸。

好一会儿,他才呵呵笑起来:“芳菲,我发现李奕真的是个天才!是园林设计的天才。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职务适合他,王肃我没想到,倒想到李奕了,尚书!工部尚书这一职,真的非李奕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