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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46)

用棕榈叶编织的篮子里装满了香喷喷的糕点,罗迦亲自放在桌上,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那个少女,依旧蜷缩在角落,看得出,这两日,她始终不吃不喝,嘴角已经干裂,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脸上,惨白如一缕幽魂。她的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只是在看到光亮时,稍稍绽放一下,可是很快又归于了死寂,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仿佛根本看不到罗迦,也看不到任何人。

她眼里空洞洞的,只剩下死亡。

罗迦长叹一声:“芳菲。”

她闭着眼睛,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仿佛这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这种完全的绝望,罗迦心里不知为什么,异常难受,简直是心碎,那小小的人儿,她已经不再反抗了么?她彻底认命了么?心里闪过一丝奇异,是自己发病时抱着她小小的身子,那么温暖自己。这个小东西,可怜的小东西,难道自己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他吸一口气,声音有些生硬:“芳菲,你吃一些糕点,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她依旧一动也不动,呼吸十分微弱。

记忆如潮水,他忽然想起她的许多趣事,她天真地问“父王,我难道不是美人么?”,她飞奔去地下捡一只鸡腿,一通猛啃;她唱的歌:“一只小熊呀呀呀,两只小熊嗷嗷嗷,三只小熊哇哇哇……”

正文 156、伪善的恶棍

心里竟然浮起许多怜悯的情怀,他细细盯着那干裂的嘴唇,弯下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依旧没有半点动静,整个人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有一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她真的不曾作恶,不曾害人。她自己都这样小小的,软弱的,怎么能够去害人呢?

“芳菲,若不是你害了左淑妃……”想到左淑妃的哭喊,想到自己死去的骨肉,他刚刚软下去的心又硬起来,“芳菲,朕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下毒手……”

她似没听到,小小的身子蜷曲着。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芳菲,这些东西留给你,你想吃就吃……”

她这才睁开眼睛,看一眼那个篮子,惨笑一声,罗迦,这是他一贯的假惺惺,他以为就像小时候一样,打了自己,取笑了自己,又往地上扔一个糕点,一个苹果,自己就会对他感恩戴德了?可是,这一次,是一条命啊!

一个糕点,就是一条命。他竟然还想换取自己临死的感激。他是不是太伪善过头了?

他也许是从她眼里看到了这一点,那种淡淡的嘲讽,那蜷缩的小小的身子,仍能看出雪白纱衣下,少女起伏的曲线。这才发现,她也是左淑妃一样的年龄!只是,自己习惯性的,一直把她当成了孩子,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急忙移开目光,自己,活像一个恶棍,一个伪善的恶棍。

他仓促就走,走到门口了,却又停下脚步,还是不死心,沉声问:“芳菲,左淑妃到底是不是你害的?”

她已经疲倦了,厌烦了,根本不愿意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是也好,不是也罢。他想证明什么?到最后还要企图自己是“纯洁的小羊羔?”怕自己双手沾满了鲜血,就算烧死,也不配祭祀他们的大神?

她心里忽然有点高兴,微微的摇头,不,不告诉他。既然说不说都是死路一条,自己又为何还要他心安理得?

她紧紧闭着眼睛,自始至终,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正文 157、在圣处女公主房间过夜?

罗迦又看她几眼,那是少女的神情,迅速地闪过一丝喜悦,一丝狡黠,然后,又归于了绝望的死寂。他一怔,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他试着再叫她:“芳菲,芳菲?”

她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他下意识地问:“你笑什么?”

“父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喊他,那语气是亲昵的,是一种绝望的亲昵。这时才明白,自己这一生,得到的温情那么少,所以,就算是狠毒的罗迦,哪怕偶尔露出的一点点温情;甚至太子那一点可有可无的温情,她也因此,被利用完毕,走到尽头。

才想起,是敌人。罗迦和太子,都是敌人。而自己是一个亡国余孽。

直到此时,才对他彻底死心,最后的一声“父王”,诀别自己自欺欺人的唯一一点安慰。

“你总说我狠毒,说我妖孽。其实,你最狠毒,你利用我救你,救太子,如今,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可以把我一脚踢开了,而且,还给我安上一个罪名,以满足你的良心。”

“芳菲,左淑妃不是你害的?”

她神情诡异,不再回答。就算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也是明白的,如果有人设一个局,其实,最终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害死自己,也许,最后的目标是罗迦。她为这一发现而高兴。

“陛下,你的后宫,你身边的人,都和你一样伪善。你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自己去查呢?”

他急切起来:“芳菲,你到底知道什么?快告诉朕。”

她疲倦地靠在石壁上:“我困了,陛下,你出去吧。”

“芳菲……”

她眼皮一睁:“陛下,你这是要干什么?又要留在圣处女公主的房间,直到伴随她一起去见你们的大神?”

罗迦被震慑,再也无法问下去。转身的一刹那,忽见她掉下泪来,流了满脸。

小东西,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可是,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君无戏言,焚烧的鲜花架已经在搭建了。芳菲,她在劫难逃。

罗迦大步走出去,紧紧捏了一下拳头。谁叫这是她的命呢?

正文 158、狂欢节

黎明开始,上百只小船载着成千上万的人民登上神殿的宽大的广场,参加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狂欢自然少不了美酒,北国用仙人掌酿制的美酒并不足以供给众人的需要,更多的酒来自棕榈树。广场四周都是粗大的棕榈树,此时,棕榈树已经被砍倒,广场中间生了一堆巨大的火,棕榈树就被斜支在大火中炙烤,这样流出来的汁液便是现成的天然美酒。

大祭司和一大群神职人员都捧着巨大的酒囊喝酒,因为喝醉了才能做法;而其他民众则拿了各种器皿去接棕榈树的考热的汁液,一个个也喝得酩酊大醉,大声唱起对大神的赞歌。

他们还注意到,今年的广场上搭好了一个高高的祭台。本来以为是祈雨的,但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这高台并非祈雨,而是为了祭祀。大家才想起,原来,又一个十八年到了——又可以一睹圣处女公主的芳容了。圣处女公主和大神一样圣神不可侵犯,必须是十八年一度的祭祀大会上才能唯一一次目睹。那一天,所有人都是醉醺醺的,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升天一刻的美妙。据目睹过的老人们说,这种场景毕生难忘,就如你的灵魂瞬间接近了大神。

一坛一坛的酒源源不绝地送来,广场上,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因为今年的干旱,因为各种瘟疫,每一个人心情都不轻松。但在酒精的魔力下,大家很快就飘飘欲仙,随着大祭司的号令吹响,众人一起唱起了礼赞之歌,开始了向大神的第一轮致敬。

万人大合唱之后,就是祈雨仪式。

祈雨台上摆放着大神的神像,是一个巨大的青铜器,他高眉深目,跟北国人的形象毫不相同。台下,是皇家观礼台。坐满了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家属。

主持祭祀的神职人员充当礼官,穿着黑色的袍子,脸上满是汗水,往场中高台一站:“有请陛下开始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