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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810)

红云端来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但觉腰酸背痛。

红霞替她轻轻按摩肩膀,“太后,你这阵子累坏了,也该放松一下精神了。”

这时,门外有通传:“陛下驾到。”

她还是坐着,弘文帝进来,毕恭毕敬的行礼:“参见太后。”

芳菲罕有的和颜悦色,真正如一个“母亲”一般:“陛下,恭喜你了。”

弘文帝坐在她的对面,心里觉得十分荒谬,自己的初恋情人,如今,以“母亲”的身份恭喜自己。

他亲自递上来一只匣子:“多谢太后这些日子为朕的事情奔走忙碌。”

芳菲一看,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首饰,珍奇古玩。

这样的东西,他几乎定时送来,各地的贡品,小属国的贡奉,最好的东西,他都会挑选出来,亲自或者命人送来孝敬太后。他日理万机,纵然太后屡屡申明不必请安,他也会三不五时的前来,每一次,都是毕恭毕敬,恪守着“儿子”的本份。

有时,和太后闲聊几句。

有时,什么都不做,哪怕就在门口独自站立一会儿。

弘文帝的“孝心”,无可挑剔。“母子”之间的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

芳菲对这个匣子并无什么兴趣,只说:“唉,也算是了断先帝的一桩心愿。陛下,日后有机会,你还是尽量立李银屏为皇后吧。”

“尽量吧。”

要知道,和李将军的联姻,是保障弘文帝帝位的根基,乙浑等人再是上蹿下跳,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但是,此时,要弘文帝急于求成,一步到位,显然是不现实的,他根本没法力排众议,想立什么女子为皇后就立什么女子为皇后。

正文 2907.第2907章 爱人和敌人14

他还没有达到先帝昔日的声望和地位。

现实是残酷的,人们往往只羡慕龙椅上的人无所不能——其实,这天下,真正有谁是无所不能的?

弘文帝,他还要经过岁月的打磨,无数次血腥的勾心斗角的厮杀,才可能真正奠定自己的地位。

芳菲见他久久无语,提醒他:“陛下,你该早点休息了,明日你会很忙的。”

弘文帝忽然道:“你可不可以陪我下一盘棋?”

芳菲很是意外,忽然看见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弘文帝,他竟然在紧张,非常非常的紧张,此时,急需缓解自己的情绪。

芳菲本来料到他对政局的艰难掌控,但是,不料竟然艰难到了这个程度,以至于大婚前夜,冷汗直流。

外面的局势,显然比自己这个在后宫里,整日为婚礼,女红,酒宴等鸡毛蒜皮的太后,所料想的还要坏得多。

棋子摆好。

楚河汉界。

两人对坐,时光仿佛在流转。弘文帝偶尔抬起头,不经意地看她一眼,对面的女人,脸色那么苍白,覆盖额头的刘海,也被风吹得微微凌乱。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那么大,那么黑,一如昔日在太子府巧笑倩兮的少女。耳边朦胧的,是她略带娇嗔的声音“殿下,你要先让我两子,不,要让三子,我才学会的嘛……”

他心里一震,赶紧低下头去。

对弈开始。

弘文帝的出手又快又凌厉。

芳菲的棋艺,准确地说,还是昔日的太子教她的。昔日在太子府的时候,几乎日日和他对弈,把他的棋风摸得清清楚楚。而且,当时,她也是胜少负多,她在棋道上,天分并不高,徒弟总是赢不了师父,就跟和罗迦对弈一样,往往要耍赖才会赢上一局。

但是,今日三局,她赢了两局,很轻松。

而且,绝非是耍赖——

正文 2908.第2908章 爱人和敌人15

弘文帝十分沮丧,心神不宁:“唉,朕是久久疏于练习了。”

“不!陛下,你不是疏于练习,你是心乱了。”

心乱了!

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弘文帝完全沉不住气了,在大婚前夜沉不住气,乱了分寸——

芳菲霍然站起身:“陛下,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

弘文帝也站起来,额上青筋暴跳。

那愤怒的模样,芳菲是见过的,那是他们家族的特征,拓跋家族的男人特有的,当年,罗迦每每生气,便是这个样子。

弘文帝握紧了拳头:“乙浑这个老贼,真真是欺人太甚……他杀了两位亲王,又杀了陆丽……”

芳菲震惊地一把捏住了棋子。

那两位亲王虽然是宗室远亲,但是,毕竟是王爷;最最可怕的是陆丽。兵部尚书陆丽,那可是北国的大功臣,跟源贺一起,曾经是罗迦最信赖的两名大臣。

而且,陆丽自己也是辅政大臣,功高位重,乙浑凭什么杀掉他?

“乙浑这厮,指使了党羽诬告陆丽谋反。擅自把陆丽抓捕入狱,也不等审讯,便秘密处决了,朕得到密报,赶去的时候,陆丽的家都被他抄了……连陆丽这样德高望重的人都死了,以后,谁还敢提朝廷出力?”

别说是弘文帝,就是芳菲,也沉不住气了,手里抓着的棋子,捏得“骨骨”地作响。乙浑如此嚣张,最可悲的是,弘文帝还不得不大张旗鼓地迎娶他的女儿。

这便等于明目张胆地公告天下,乙浑会加倍地为所欲为。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通过各种手段拉拢了源贺和东阳王。据弘文帝的暗查,乙浑把自己贪污霸占的封地,分别分了一千顷给两人,完全拉拢了二人,连一向跟他唱反调的东阳王,也一反常态,什么都不说了。

正文 2909.第2909章 爱人和敌人16

乙浑,这是在逐渐地要彻底架空弘文帝。

芳菲额头上也冒着冷汗,旁边的匣子里,就是一对青色的玉如意,这些,是明日准备好要赏赐给两位妃嫔的。

弘文帝的声音那么愤怒:“朕现在,彻底成了一枚玉石图章了,每天表面上坐在金殿上画押,批阅奏折,事实上,那些奏折,好多都是乙浑清点后指使人上来的……”

“陛下!你只能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

弘文帝颓然低下头。

以自己登基不足三四个月,就要想彻底扳倒第一权臣乙浑,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除了忍,还能做什么呢?

“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这是芳菲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

弘文帝最初还不太明白,现在,才终于明白了。是的,乙浑要什么,自己便只能给什么。

这是芳菲第一次见到他的沮丧,愤怒,那种不能自已的痛苦——心里忽然一软,什么不许干政,妇人自律,统统都忘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来,就如他当时躺在病床上,被人毒杀,日日等死——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谁还能帮他呢?

自己,会不会具有帮助他的力量呢?

她握着棋子,手慢慢地变得软弱,那是一种处处被掣肘的软弱——是身为女人的悲哀。在这些如狼似虎的鲜卑贵族群里,只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撕得粉碎。

弘文帝悄然注视她,许久不曾看到过的那种温柔而怜悯的目光,一瞬间,仿佛有些错觉——仿佛二人从来都这么亲近,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距离和隔阂,一如那些最最青葱年华,一如在神殿的时候。

他忽然就笑起来,低低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芳菲也笑起来,点了点头。

弘文帝大步就出去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

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

弘文帝走到门口回头时,但见冯太后侧身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春寒料峭的世界,风将她的衣襟吹得颤动,身子有些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