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六宫无妃(902)

她立刻看出弘文帝,这是真正清醒了。

她欣喜若狂就奔过去:“陛下,陛下……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触摸到他的额头上,忽然下意识地缩回去,笑得讪讪的:“抱歉,陛下……”

陛下,陛下!

不,不是弘!不是自己午夜梦回,梦魇奔腾时候,她温柔而亲切的声音。甚至殿下,也要比陛下好。

弘文帝移开目光,表情十分冷淡。

她也便移开目光,却还是喜悦的,“陛下,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马上吩咐膳食……”

声音是热情的,但是,态度却是疏离的。谨守着二人之间的本份。

他觉得痛苦,为什么不能是以前那样?是以前自己中毒清醒后她欣喜若狂地冲上来搂住自己的脖子,就连声音都是娇媚的:“弘,弘,你终于醒了……”

明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忽然记得这么牢固,这么清晰?就如昨日才发生的一样。

芳菲也看出了他的眼神的不对劲,本能地,便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疏离,很快便将沉睡在记忆中那些心酸的往事唤醒——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做梦了!纵然血溅北武当,也休想我屈服你。

那些残酷无情的声音。

他紧紧地捂住耳朵,心口强烈的疼痛,比疾病还令人不堪忍受的痛苦:“出去,出去!”

“陛下……”

“出去,马上出去!”

芳菲转过身子,默然地走到门口。

弘文帝呆呆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这个狠心的女人,竟然真的走了。眼看,她的脚就要跨出去了。他颓然靠在床头上,再也压抑不了重病多日的情绪,呜咽出声。

芳菲转过身子看着他,但见他的肩头一直在颤抖。

她悄然走回去,手放在他的肩头:“陛下……你会好起来的,快好了。”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这话哽在嘴里,却说不出去。仿佛一个没有底气的人,连抗衡的力量都失去了。

“您想吃什么?我马上叫人送上来……”

门口传来通报的声音,“任城王求见……”

芳菲立即道:“进来。”

魏启元和任城王大步进入,喜形于色的:“陛下,您醒啦……”

“谢天谢地,陛下真的醒了,感谢祖宗保佑啊。”

弘文帝看着这不知好歹的魏启元和任城王,几乎要咆哮起来。可是,那二人却丝毫不觉,依旧忠心耿耿地在自说自话:“陛下……”

弘文帝但觉耳朵里嗡嗡嗡的,如一群苍蝇飞过,但见身边的女人,此时已经名正言顺地退下去,真正呆在了太后该呆的位置,脸上还带着笑容——一种慈母一般的笑容。

这笑容真是如一根针一般,他几乎要握紧拳头,狠狠地冲过去,一拳打掉她那种虚伪的笑容——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笑成这样呢?

“陛下,多亏太后不眠不休地照顾您……”

“是啊,多亏了太后的妙手回春,对症下药,太后真是我们拓跋家族的福星啊,对先帝一往情深,现在又立下救助陛下的大功……”

这二人争先恐后地替冯太后邀功,弘文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你们都退下,朕要静养。”

“好好好,臣等马上告退。”

芳菲走在最后面。

走到门口,忽然听得弘文帝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揶揄:“冯太后……”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指名道姓一般。

她缓缓回过头,依旧是温和而好脾气的:“陛下,你刚刚醒来,应该吃一点东西。”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吩咐下去了。

弘文帝捏了捏拳头,将头扭到了一边。

粥点很快送来,两名宫女恭恭敬敬地伺候着:“陛下,请用……”

“退下!”

“陛下,请用粥点……”

一名宫女正要伸手去扶他,忽然看见皇帝眼中的那一抹愤怒,她一惊,立即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下去!”

二人求救的目光看向冯太后,不敢再停留,立即溜走了。

芳菲一直都站在门口,清醒过来的弘文帝,几乎比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更加难以对付。她本是要安慰他几句的,可是,走得几步,却觉得头重脚轻,自己也浑身乏力,却还是勉强打着精神,去端了碗:“陛下,你吃点东西吧……”

他冷笑一声:“不劳冯太后费心了。”

“陛下,请不要这样……唉,我也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她的声音是沙哑而飘忽的,就连头发,也梳理得不如平素那么端庄整洁。整个人,憔悴得那么分明。

弘文帝本是还要发作的,此时,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就如一个贪婪的孩子,只想着那温存,这一点不够,还要更多更多。

“陛下,你用一点粥点吧……”

她端起碗要喂他,他冷淡地要伸手接过去自己吃,手却一抖。

芳菲本是要顺势递给他的,可是,见他这样子,终究是久病之人,便将碗靠近,声音也温存了起来:“陛下,我喂你好不好?”

勺子递到他嘴边,他呆呆地张开嘴巴,也不知道抗拒,就如木偶人一般,被人操纵着。半碗粥点下去,嘴里品尝不出味道,只是内心一阵一阵的翻搅。心里的焦虑,不敢对人言,只要自己好了,这个女人,肯定就会离开。她不会留下,绝不会为自己留下。

“陛下,这粥不好吃么?你想吃什么?”

弘文帝靠着床头,呆呆地看着她,心灵,再一次的妥协。那些梦中的温柔的照拂,渴望了许久的热切的关怀,真心诚意的担忧和牵挂!不,就算是不喜欢,只要她一路照看着,自己也要!一定要。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就连脾气也没有再次发作。

但是芳菲却强烈的不安。弘文帝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越是如此,只怕一旦爆发起来,就更是不可收拾。

弘文帝清醒的消息传出去,文臣武将们自然欢欣鼓舞。芳菲再次诊断的时候,约莫着,再有半个月左右,弘文帝便会真正康复了。第二日,便有大臣们被获准陆续来探望了,为不打扰皇帝休息,众臣只做了简短的停留就退下,但是,已经足够看清楚,这个年富力强的皇帝,是真正性命无虞了。

到第三日,便只有寥寥两三人获准探望。经过连续的饮食,弘文帝的精神更好了几分,便单独留下了任城王。

任城王照例回报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末了,奏道:“陛下,京兆王他们捎急信,说要来探望陛下的病情,是否允准?”

弘文帝本是要立即拒绝的,却一转念,只说:“好,就让他们全部到北武当的行宫里候着。”

任城王完全没有想到,弘文帝病好了之后,反而会召见大臣们,有些奇怪,却还是说:“日前,臣也将此事禀报过太后,但是太后说不用了,只让臣等备好马车……”

“任城王,你马上诏令几位平城的大臣火速来北武当;至于马车……”弘文帝的口吻那么严厉,“王爷,你是家族的长者了,难道不知道家族的规矩?祖宗马上打天下,就连太祖,一生也不曾坐过马车,朕岂可因为区区一场小病就破坏祖宗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