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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269)

心潮翻涌,她沉默一会儿,才微笑说:“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十年了!”

他一怔。

一怒。

又悲伤。

“丫头,老子一定如你所愿!”

她的声音更加柔和:“好的,我希望是这样。”

他笑得更加响亮,却语无伦次:“丫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可不要再装死了,再装死吓唬老子,老子也是不会管你的,再也不会管你了。真的,老子再也不会稀罕你了……丫头,你会后悔的,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嫁给岳鹏举的……”

她微笑无声。

纵是醉成这样,他也看出她那样沉静的笑容,仿佛在说:我怎么会后悔呢?不会!绝不会!

这样的笑容几乎彻底击溃了他,他转过身子,脚步踉跄,掉头就走。

花溶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快走到门口,才慢慢开口:“义兄,你保重……”

他遽然回头,狠狠地盯着她。

花溶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凶狠的目光,比在岛上第一次见到他时,更加凶狠,甚至比他当初拖着自己的头发肆虐时,更加凶狠。她慢慢地移开目光,并不和他相对。

“叫老子秦尚城!”

花溶没有做声。

他扶在门上,摇摇晃晃地,酒喝得太多,眼前金星乱冒。

“丫头,叫老子秦尚城!”

她沉默无语。

“丫头,叫啊!”

难道这一点要求都做不到?难道“秦尚城”三字不比“义兄”二字亲切千倍万倍?

一阵风来,他扶在门边,如一只穷途末路的豹子,直着嗓子:“丫头……”

“秦尚城!你保重!”

他一怔,忽然奔过去,一把抱住她的头,痛哭失声,继而,又放开她,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获得了极大的安慰,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一出门,就开始狂奔起来。

花溶慢慢地从炕上下来,走到门口,看他的身影如离弦的箭,在满天的星光下飞奔,远远地,是马苏和刘武二人等着他。

告别的晚宴。

明日隔山,世事两茫茫。最边境的北方小镇,最南方的汪洋大海,从此,真是天涯海角,永不得见。

她眼里慢慢掉下泪来,伫立在门边,好一会儿,风一吹,脸上的泪痕就干了。

她慢慢转身,原本伏在桌上“醉得”人事不省的岳鹏举,这时却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看她,眼睛那么明亮,忽然笑起来,跳下炕,跑到门边,一把抱起她,声音那么柔和:“困了么?”

正文 第225章 愚蠢

她点点头。

他伸手关了门,将她抱在炕上。

烛火熄灭,花溶贴在他满是酒味的怀里,觉得自己也醉了,醉得只想呼呼大睡。她闭着眼睛,很快睡熟了。

前尘往事,其实,只是人生一场醉。

满天的星光逐渐黯淡,黎明,就要来了。

秦大王的身子在马背上歪歪斜斜,脑子却清醒得出奇。

马苏有些担忧,策马上前:“大王……”

他哈哈大笑起来,口齿不清:“老子真高兴……”

“啊?”

“老子竟然做了她的义兄,义兄啊,哈哈哈……”

从丈夫到义兄,这就是十年追寻的结果。

“哈哈哈,总比义兄都没得做好吧……哈哈哈……做了义兄,我是不是随时都可以来看她了?啊?随时都可以来,对吧?义兄啊!无论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了……哈哈哈……舅舅,那个该死的小兔崽子居然叫我舅舅……呸,妈的……”

马苏低声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大王,好女子多的是……”

他马鞭挥下,忽然一鞭打在马苏身上。

马苏猝不及防,这一鞭下去,鼻血都流了出来。

他退后一步。

秦大王的身子从马上掉下来,真个人瘫软在草地上,马鞭滑落在地上:“哈哈哈,老子发过誓的呀……发过誓的……哈哈哈……发不发誓又有什么关系呢……哈哈哈……”

一股秽物从嘴里吐出来,他不知是呕吐还是嚎啕,只发出一阵又一阵绝望的嚎啕,揪扯着身边的青草:“丫头,丫头……坏丫头……”

“大王……”

马苏和刘武二人赶忙跳下来,去扶他,他却双手挥舞,逐渐地,瘫在地上,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

刘武长叹一声:“大王此番回去就好了。希望再也不要出来找岳夫人了,从此一刀两断。”

马苏也叹一声:“哪有那么容易?大王答应巫医的事情,还没做呢。”

只为一个女子,天南地北,永无宁日。

二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扶起秦大王,马苏这一刻,心里忽然想起天薇公主,微微惆怅,只想,情之一字,煞是害人,能不要沾上,就最好不要沾上,否则,枭雄如秦大王,这后半生,又如何还能痛快起来?

夏去秋来。

当大雁排成一行一行的人字往南方飞去时,花溶才发现,这边境的小城早已草木凋零,花落成霜。

经历了一年多的休养,吃了无数的人参、虎骨、熊掌以及秦大王带回来的巫医的神奇的药物,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发生了作用,又或者是这些都起了作用。某一个清晨,她起床,发现长期困扰自己的胸口那种隐隐的疼仿佛不见了。

她一开始也没注意到这个情况,如此,又是半月,才发现自己逐渐行走如常,举手投足也跟常人无异了。

某一天,岳鹏举带着儿子晨练归来,竟见她拿起自己的小弓,拉开,一支箭飞出,一只过往的秋日的鸟儿应声坠地。

孩子欢天喜地地大喊着去捡起地上翅膀受伤的鸟儿:“妈妈,教我射箭,教我……”

岳鹏举也欣喜若狂,冲过去揽住妻子肩头:“你好了?都好了?”

花溶自己也很意外,微笑着点点头,岳鹏举见她额上都是汗水,嘴唇也微微发紫,胸口起伏,急忙说:“你还没彻底痊愈,先不要用力活动……”

她拿着弓箭,笑得真是开心极了:“鹏举,我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他大喜过望,抱着妻子,几乎要将她的身子抛起来。

可惜,如此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断。因为岳鹏举一年的假期早已过去,加上冯益又回报朝廷说花溶身子较之以前好了些,皇帝便接连有手谕下来,诏令岳鹏举复职并进京商议军情大事。

从夏天开始,皇帝已经陆续召集现在宋国最重要的几位将领吴玠、韩忠良、刘光、张俊等人分别进京述职,商议对金国和伪齐的战争问题。这也让朝野之人很是困惑,因为如此,根本拿不准皇帝和战的主意。

当第三道手谕送来之时,随之一起的还有一道请柬,是天薇亲笔书写的,说她被皇帝赐婚驸马,即将大婚,请花溶夫妻务必赴约,信末还有婉婉的问候语。

花溶看着这两个女孩子一起送来的灵芝,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问丈夫:“我们进京么?”

岳鹏举暗叹一声,如今伪齐大军逼近,皇帝连番手谕,自己敢不应诏?他沉思一下,花溶先开口:“我至少得揭发一下秦桧夫妻的险恶用心,无论官家听不听,就这一次。如果他不听,我们就远远离开,反正你的驻地在襄阳……”

“嗯。”

妻子对于秦桧夫妻的事情,总是耿耿于怀,岳鹏举知她眼里容不下沙子,便也只得依她。将在外,本该拼死力战,可是当连续听到两位公公“我皇似上皇”的评价时,心里便有些“咯噔”,只打定主意,此次进京后,最好尽快离开,远离是非地。

如此,夫妻二人方到鄂龙镇,率了家眷和一队侍卫,进京复职。

路过襄阳的时候,夫妻二人做了短暂的停留,将儿子和乳娘留下,交给张弦之妻高四姐照顾。花溶此举,是不愿儿子进京见到天薇公主,以免情切之时,露出尴尬,授人以柄。现在,王君华在朝里,如果被她抓住一星半点,不知这妖妇又会兴起什么波浪。天薇要嫁人,何必就以大宋长公主的身份让她彻底冰清玉洁地找到归宿?也免于长期再托庇在官家名下,有个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