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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273)

洞庭湖有一股乡民,早年聚船起义,据水为王,初时朝廷并不注意,到现在,不意竟然发展到几十万乡众,啸聚湖泊,独立为王,首领杨义自称“杨天王”。

洞庭一带,当时是朝廷赋税粮米的重要来源之一,如今被杨天王占领,朝廷断了财路,自然视这股水寇为第一等的心腹大患。

按照岳鹏举的计议,原是先攻伪齐,再肃清内患,但见皇帝显然以水寇为第一,沉思一下才说:“国势艰难,臣岂敢辞难?臣初到襄阳时,曾顺路查看湖湘,官兵善陆战,水寇善船战,而且几次出兵都是秋冬,正是水寇粮草丰足之时,以己所短,攻对方所长,自然不克。依臣看,不如改变策略,趁炎夏时节进攻……”

赵德基因为此心腹大患,已经听过多位将领的建议,但均不如意,听岳鹏举此言,暗自点头,心想,岳鹏举果然不同他人,就说:“此事再行商议,现在天色已晚,先赐宴。”

皇家赐宴,非同小可。

三张桌子摆开,赵德基上首坐了;岳鹏举夫妻一桌,刘光一桌。

桌上放着一种名贵的椰子酒,赵德基拿了三只大金樽,令人给岳鹏举和刘光满满斟上,知道花溶身子不好,不能喝酒,便只给花溶斟了半杯。本来,皇帝赐宴,又是这种大将的场合,若有女子出现,是极不合礼的,刘光正在奇怪,只见赵德基笑说:“溶儿随朕海上多时,虽是女流,护驾功劳胜过众将,朕今天得着机会,一定亲自敬你一杯……”

花溶呵呵一笑站起来:“都是官家庇佑,花溶才能有今日,还要感谢官家天高地厚之恩……”

刘光这才明白缘由,又举杯说:“岳夫人巾帼英雄,自家也敬你们夫妻一杯。”

夫妻二人笑着喝了,赵德基笑说:“这是刘将军献给朕的椰子酒,甚是美味……”

刘光世很是得意:“臣在军里按照朝廷指示,回易经营,颇有所得,正是托赖陛下洪福,才从广州购得此酒。”

所谓“回易”,便是军中做生意。当时,朝廷经费极其缺乏,军中粮饷拖欠是常事。为解决这个问题,朝廷便允许军队里的杂军从事买卖交易,以补助军饷。杂军便是作战主力之外的后勤如火头军、运送粮草的军人等等。

岳鹏举军中,这一二年,也逐渐开始这种“回易”,但所得之钱财,均用在军事装备上,自然不如刘光这般阔绰。他喝一口,赞道:“真是美味。”

刘光洋洋自得:“自家还被称为军队里的陶朱公……”

陶朱公就是春秋吴越的一代名臣范蠡,功成身退,带了美女隐居,称为富甲一方的巨富,后来,“陶朱公”就称为巨富的代名词。这个典故自然是别人告诉刘光的,此时,他得意洋洋地说出来,赵德基喝一杯,笑道:“朕是要你做大宋的卫青、霍去病,不是要你做甚么陶朱公……”

刘光不知卫青、霍去病是什么人,听得皇帝半开玩笑半责备的语气,急忙说:“不知卫青霍是那个朝代的人?”

他把卫青霍去病听成了“卫青霍”,赵德基哈哈大笑,见一边的花溶忍俊不禁,就说:“溶儿,你替刘将军解释一下……”

花溶微笑着将卫青、霍去病的事迹大略讲给刘光,她语声清脆,虽然微笑,但决无讥讽之意,刘光也没有什么羞愧的意思,听完花溶柔和的讲解,只说:“多谢岳夫人,自家明白了。”

赵德基看看他这身儒生服装,又笑说:“刘光,你也算随朕多年,怎么一直不读书识字?”

刘光自我解嘲:“臣知韩五、张三郎也是大字不识的……”韩五便是韩忠良,他和张俊不识字也是人所共知的。

赵德基叹一声:“四大将,唯鹏举识字,闲暇之余,你们也要读书习字,向岳鹏举学习。”

岳鹏举急说:“不敢,臣也不过略略识得几个字而已。”

这一顿赐宴,因为刘光的这个笑话,众人心情均前所未有的开朗。这也是赵德基留他赴宴的原因,这些目不识丁的武人,闹出的笑话,常令他乐不可支,简直是后宫那干美女身上也得不到的。

赐宴后,刘光告退,岳鹏举夫妇也正要告退,赵德基才说:“溶儿,朕想单独和你谈谈。”

花溶的目光看向丈夫,岳鹏举微笑着不经意地给她一个眼色,她才说:“花溶遵旨。”

岳鹏举的眼色非常巧妙,就连赵德基也不曾看到,只传了花溶回书房关了门。

他细看几眼花溶,当初以为垂垂重伤待死的女子,此时笑靥如花,哪里有丝毫病危的样子?他只问:“溶儿,你去金国,真是辛苦了,还差点送命……”

花溶早在信中已经将自己去金国的见闻详细禀报,此时,见他问起,再也忍不住,将韦太后和邢皇后的遭遇一一道来。

赵德基虽早已看过信,但听花溶亲自讲述,也很是动容,泪流满面。

花溶小心翼翼说:“官家,我观金国形势,唯有以压倒性的军事优势击败他们,才有谈判的可能……”

赵德基点点头:“朕这些日子召集四大将领,就是为了肃清内忧外患,真正迎回母后……”他本要说“二圣”,但在花溶面前,并不做戏。

花溶听他不提,心里反倒有几分安慰,总算官家在自己面前,还没彻底做戏到底。也因此,她更是抱了几分希望:“官家,花溶在金国四太子府,亲眼见过秦桧夫妻的嘴脸,这二人实在是包藏祸心之辈……”

赵德基沉吟一下:“溶儿,不止你,天薇公主也向朕如此提过,实不相瞒,朕会提防的……”

花溶大喜:“官家圣明。”

记忆里,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恭维话,赵德基叹一声:“溶儿,你重伤那些日子,朕一直担忧你,听得王继先说你不治,很是伤心……”

“呵呵,这些日子,我得官家赏赐的大量珍贵灵芝,加之鹏举又猎了许多虎豹给我滋补,托官家洪福,感谢上天,竟然逐渐好了起来……”

赵德基听她认真感谢,却很是惆怅,自始至终,美人如花隔云端,她重伤的时候,他也曾悲哀怜惜,但心里隐隐的轻松,以为,终究是谁都得不到了;没想到,有一天,她又站起来,姿容风采更胜从前,但已经是如花似玉一般,和岳鹏举并肩而立,是天下人皆知的“岳夫人”。

他心情很是复杂,又很是失落,半晌无语,花溶见机告退。

在外面等候的阁间,岳鹏举迎着妻子,二人正要出去,赵德基从书房走出来,脸上带了笑容:“朕听说你二人收养了陆登的遗孤?”

岳鹏举忙说:“臣有幸收养陆大人遗孤陆文龙,因为来京路途遥远,便不曾带来。仓促中,又忘了禀报陛下,望陛下恕罪。”

赵德基叹道:“陆大人夫妻尽节,忠烈坚贞天下皆知,朕正遗憾不曾抚慰他的遗属,如今,得知他后继有人,真是高兴。鹏举,陆文龙依旧由你夫妻抚养,赐予爵位,白银两千,锦缎百匹,着落他一生平安……”

夫妻二人均是大喜,急忙谢恩。

赵德基见花溶喜出望外地谢恩,忽又想起王继先说花溶即便康复也不能生育,想必如此,更是热心收养陆文龙,他自己得了阳痿,不能生育,同病相怜,倒对花溶微微有了几分怜惜之心,只说:“溶儿,辛苦你了,你好好带大孩子,也胜似亲生。”

花溶喜滋滋地又行礼:“多谢官家,花溶一定待文龙孩儿如亲生儿子一般。”

赵德基这才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们,天薇公主半月后,将出嫁……溶儿,你也算天薇的故人,你们就暂且留在京城,等她婚礼之后再离开吧。”

夫妻二人立刻说:“是。”

二人告退,赵德基在原地踱了几步,吴金奴端着一盅参汤进来,笑说:“官家,岳夫人身子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