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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504)

秦大王站在船上,一伸手将小虎头抱上去,再将花溶也拉上来,这才发现,花溶一身玄色衫子,背了自己昔日形影不离的小弓、小弓在临安的那场大厮杀里曾受到严重损毁,还是秦大王前些日子才替她彻底修复的。小虎头见妈妈背着箭,英姿飒爽,箭镞上七彩的羽毛在阳光下反射出绚烂的光彩。他伸手就去拔上面的羽毛:“妈妈,我要……”

秦大王抱住他,将他举过头顶:“坏小子,不许弄坏了。老子给你做一把新的。”

“我要跟妈妈的一样。”

“你得再长大点才背得动。”

“……”

说说笑笑间,三人已经登上战船的顶层,居高临下,看着无边无垠的海上,浩瀚无边的奇异景色。

花溶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儿子,看他欢笑跳跃,无忧无虑。他还是穿那身金色的虎皮围裙,神气活现,头上还戴了一顶小小的虎皮冠,上面用金色的贝壳镶嵌,整个人看起来如神话里的海上小精灵。

心如刀割,却只能面带笑容,无论是在儿子面前还是秦大王面前,她都丝毫不能流露出一丝半点的软弱和彷徨。

这是一次愉快的航行,五牙战船上有丰盛的食物,妈妈一路精心照料。小虎头玩得不亦乐乎,远远地,长林岛已经在望。

母子两的目光落在前面一艘巨大的战舰上,高耸入云,仿佛一座小山丘。小虎头惊讶地问:“阿爹,这也是船么?”

“对,是大船。”

“有这么大的船?”

“阿爹靠着它横扫天下,以后给你带回来更多好玩的玩意……哈哈哈,儿子,你以后跟着阿爹在船上,阿爹教你许多本领……”

“好耶,那我们不回落霞岛了吗?妈妈也一起么?”

秦大王转向花溶,看她一眼:“妈妈当然一起了。”

花溶点点头,抱着儿子:“虎头,我们先去巡洋舰上玩耍,等阿爹回来。”

“好耶。”

秦大王令船靠近,说:“丫头,你带着儿子在上面玩耍。我快去快回。”

“好的。”

他转身正要走,花溶放下儿子,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你要保重。”

秦大王被她这样的柔情似水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摸摸脸,笑说:“丫头,我快去快回。”他想想,又看向虎头,“干脆你们跟我一起去长林岛上玩玩,回来后,我们再在大船上玩耍几天。”

花溶摇摇头:“不用了,儿子喜欢大船,我们就在船上等你。反正长林岛就在那里,随时去都可以。”

秦大王想想也是,这才大步下了船舱,上了另一艘快船,往长林岛方向而去。

花溶牵着儿子的手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直看到那艘船慢慢变小,才收回视线,牢牢盯着儿子的脸庞。小虎头摇晃着妈妈的手,兴致勃勃:“妈妈,这船真好玩……”他话音未落,一群海鸟从头顶飞过,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他伸出手,追得几步,海鸟早已飞走,他咯咯直笑,“妈妈,你给我抓……”

花溶微笑着取下弓箭瞄准一只低飞的海鸟,嗖的一声,海鸟扑棱着翅膀跌在甲板上,雪白的尾翼闪动。小虎头奔过去捡起来,小鸟儿翅膀只伤了一点,在他手里不停跳跃。

“妈妈,你看……”

花溶接过鸟儿,拍拍他的手,又给他,这才柔声说:“小虎头乖,以后什么都要听阿爹的,好不好?”

“好。”

“虎头,你在这里玩耍,妈妈下去拿点东西。”

“好耶。”

花溶一挥手,侯在一边的一名奶妈和两名小喽啰一起过来,恭敬地问:“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你们照看好虎头就行了,多谢你们。”

“是。”

花溶这才走下旋梯,再次回头,只见儿子手心的海鸟掉在甲板上,扑棱着翅膀企图逃走,儿子正笑嘻嘻地追赶。

她泪如雨下,转身就走。

巡洋舰的战船边,早已停好了一艘快船。花溶刚一靠近,一名喽啰走过来,压低声音:“夫人,三叔已经备好船,请上来吧。”

花溶上船,钻进船舱。

“夫人,可以走了么?”

“走吧。”

小船飞速行驶,从这里出去,再过一片海域就是王二七的海岛,然后,再有一段路程就是宋国的水师力量。

心里一片混乱,也不知究竟该去向何处。再次走出船舱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巡洋舰、长林岛,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明白,儿子,秦大王,距离自己,都已经是天涯海角,再见无期。

海面那么平静,海风那么温柔,她的腿一软,跪倒在甲板上,嚎啕大哭,可是,眼眶干干的,再也哭不出泪水。

儿子的哭泣声隐隐响在耳边,朝夕相处,他忽然失去了妈妈,会怎样?秦大王,对自己那么好的秦大王,这一年,他几乎用了全力照顾自己,自己离开了,他又会怎样?她心乱如麻,这一路,便呆在船舱里很少出来,天涯海角,该自己走的路就要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如此,也不知日夜,直到船靠岸,一名水手走进来,他叫杨五,是杨三叔手下的亲密侍从之一,处事老练。这次送花溶,全是他一手安排的。杨五的态度十分恭敬:“岳夫人,到了。”

到了,到了哪里?她走出船舱,看前面的青山隐隐水迢迢,这是送别的终点,却是自己新的起点。

她点点头,“谢谢你们。”

“不用,这是小的们分内事。”

杨五将一个包裹递给她,花溶接过,沉甸甸的。她怕引起秦大王的怀疑,临行前,除了穿的衣服,带了小弓,并未多带其他东西。只有些零碎的便于变卖的首饰,天大地大,总能慢慢生活下去。

“这是三叔吩咐给您的。”

她打开包裹,里面是沉甸甸的金叶子,一些银两。杨三叔虽然不愿她阻碍了秦大王的大业,可是,也不愿她陷入窘境,给她准备了非常丰厚的盘缠。她默默地系好包袱,背在身上,前面触目处,一个人牵着一匹神骏的大黄马。杨五又说:“这也是三叔吩咐弟兄们给您准备的。”

“多谢三叔,请替我谢谢他。”

“三叔说,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虎头,叫您一定放心。”

花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拿出两串金叶子递过去:“你分给弟兄们,你们也辛苦了。”

杨五后退一步,坚决不受:“小的是听三叔吩咐。可不敢要岳夫人的赏赐。”

花溶见他态度坚决,无法再勉强,只得拱手跟他作别,互道后会有期,下了船。

双脚重新踏在陆地上,她看着这一片已经算得上熟悉的土地,万般滋味上心头。逃离它,又求助它,自己和这片海洋结下了生死不解之缘。大黄马在面前吐着舌头,她翻身上马,一挥马鞭,就得得而去。

夕阳,夜色。

大宋的小镇笼罩在初春冷飕飕的夕阳里,一放眼,还是枯黄的草,深邃的松柏,一些光秃秃的树木。春天来了,二月春风似剪刀,不久后,就会万物披绿了。

前面是一片松岗,花溶停下,牵了马上坡,栓了马任它任意吃草,自己找了一个石板坐下。这时,才慢慢思量,自己究竟该去向何方。

凉凉的晚风吹在脸上,仿佛鹏举温柔的声音:“十七姐,十七姐……”埋在心底的仇恨,瞬间死灰复燃。那些害死鹏举的凶手,赵德基、秦桧、金兀术……这三个元凶首恶,自己怎能放过他们?怎能?她握紧拳头,个人的力量和暴力王者相比,那么渺小,可是,渺小并不意味着放弃。现在儿子有了绝对放心的依托,自己了无牵挂,孑然一身,还有什么放不下,霍不开的?

报仇!唯一的信念便只剩下报仇!!!

她细细思虑半晌,直到暮色降临,才快速换上一身男装,然后,拿出包袱里的东西,随意涂抹了脸孔。不一会儿,一个面色蜡黄的男子便出现在前面小镇上。一间旅馆前飘荡着酒旗,颜色还很新,貌似刚开不久。宋金和议,大规模的战争暂时停止,生产上有很大程度的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