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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658)

这是她第一次脱离了这些印象,以一个公正的角度来看待他——要评价一个男人,除了他的权谋,除了他的私生活(很简单,只要他不是你的丈夫,哪怕他娶了一万个女人,又跟你有什么相干?),更主要的是看他的人品,尤其是执政者,得看他在民众心目中的口碑,到底为他的人民做了多少事情。

原来,在白城子,金兀术是另一幅摸样,是真正的一个英雄,他轻徭薄赋,鼓励垦荒,开仓赈灾,亲自祈雨,甚至因为干旱饥饿带来的小规模暴动,也因为得到了粮食和风闻四太子的到来,迅速自行平息。

大祭师的声音还是扁扁的,如被勒住了脖子的鸡:“祭拜开始……龙王祈雨……乌拉嘛米哇啦……”他奇奇怪怪地念了一串咒语后,金兀术便走到龙王的塑像前,跪在蒲团上,将宝瓶举过头顶,向龙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行礼完毕,他转过身站起来,然后,陆文龙便跟上去,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完毕,走到父亲身边,跟他并排站在一起,父子俩都举了宝瓶,登上四方台的最高处,打开绿色的宝瓶,向下,将宝瓶里的水高高地挥洒下去。一阵淡淡的雨雾之后,宝瓶里插了准备好的一支野灵芝模样的植物,放到了高台上的龙王旁边。

然后,大祭师就挥舞了一把宝剑,念念有词,对着东方和西方各自砍杀六六三十六次,寓意着在驱赶拦住雨神的各路妖魔鬼怪。

台上的仪仗队便唱起歌来,伊呀呀呀的,便跳边唱,手舞足蹈,形如原初的野人。

花溶幼读王充的《论衡》,并不怎么信鬼神之说,也是不相信金兀术的什么祈雨。天下根本没有什么龙王,岂能管得了你下不下雨?所谓祈雨,不过是安抚民心而已。

此时残阳血红,天马上就要黑了,根本看不出什么要下雨的迹象。

老百姓则不管这些,纷纷扬扬地讨论着,一到祈雨结束,便兴高采烈地回家,仿佛马上就要天降大雨似的。

金兀术依旧穿着大大的袍子,盛夏穿着这样的袍子,他汗流浃背,却并不立即脱去,四处一看,方见花溶从人群里走过来。

“花溶,你怎么不去观礼台坐着观看?”

花溶还没回答,陆文龙也跑过来,不停地扇着袖子:“妈妈,好热,我好渴啊……”

“好好好,我们马上就去喝水。儿子,我们现在才是真正到家了,”金兀术无限喜悦,“儿子,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在这里,你就是小国王,想干嘛干嘛……好了,我们马上回去,有好东西等着你……”

陆文龙渴不可耐,拉了花溶的手就走。

白城子下面,便是巨大的宫殿。全是汉白玉和大理石砌成,双足一踏上,立刻感觉到一股寒气,跟外面的酷暑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外,并不奢华,甚至算得简朴,跟四太子在上京和燕京府邸的豪华,完全是天差地远。

金兀术见花溶满脸意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燕京和上京,那是别人的地盘,我当然能多奢华就多奢华;可是,白城子是我私人的,是我的地盘,所以,我只想国富民强,先积累财富,不能劳民伤财……”

果然,这才是四太子的内心所想,他果然是有极大野心的。

陆文龙却不管这些,兴冲冲地一直往前走,开阔处,便是一些森森的古柏,粗大环绕,丝毫也没有因为这近两个月的干旱而受到影响,依旧茁壮提拔。此时,最后的一抹朝霞已经散去,陆文龙迫不及待地端起一名仆役递上来的酸梅汤一口气喝完,正要说话,忽然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就连花溶也吓了一跳,天空漆黑,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就掉了下来,很快,雨变成了瓢泼的大雨,无边的雨幕丝丝缕缕,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陆文龙大叫大嚷,伸出手,豆大的雨点溅在他的手心里:“哈哈哈哈,真的下雨了,阿爹,真的下雨了。妈妈,是我祈雨的缘故……老龙王听见我和阿爹的祈祷啦……”

花溶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竟然真的下雨了。

金兀术也如陆文龙一样跳起来,差点连头上的冠冕都掉下来了也不知道:“真下雨了,真下雨了……感谢老龙王啊……”

整个宫殿的侍卫、杂役、跟上来的地方官员等等,全部放下了一切活计,欢呼跳跃,为这场救命的雨,比天大的胜仗更令他们欣喜。

大自然的力量,总是令人敬畏。

金兀术也像陆文龙一样伸出手,八卦袍上满是雨水也丝毫不觉,欣喜道:“花溶,你看见没有?下雨了,真下雨了……真是老天保佑本太子啊……”

这家伙,运气也真是太好了一点。

花溶不得不服,难怪他战场上赫赫威风,朝政上一帆风顺,除了权谋,难道就没有一丝运气的成分?所谓时也命也,真令人不得不服。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这样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会无往而不利?

她心魄动荡,滋生无限希望,只要他肯帮自己,杀秦桧,那就不再是只有“0或者1”这两种选择了。

盛宴摆好,所有的窗子都被打开,没有任何人介意雨丝纷溅。参与四太子盛宴是无上的荣光,地方官们边吃喝边向他介绍白城子的大小事宜。金兀术认真倾听,不时看看遮天蔽日的雨幕,心境前所未有的爽朗,甚至连潜伏的内疾也仿佛突然得到痊愈,真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陆文龙就坐在他旁边,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慎重其事地被父亲介绍给臣民。他一丝不苟地听着,偶尔,金兀术听到一些汇报,还要问问他的意见,鼓励他说些看法。于是,地方官们便明白,这位小王子,真正要继承四太子的一切了,对他的态度,便非外地恭敬和重视。

花溶一个人在内室,伺候的几名女眷,姿色远远不如燕京上京的姬妾,而且语言不通,显然是单纯的女仆。饭菜也无法跟燕京的行宫相比,但还算得精致。她令女仆们退下,也不急于吃饭,只喝了一碗酸梅汤,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的黑夜大雨。

正文 第552章 作战

一阵笑声冲破雨幕,一雄浑一清朗,父子二人携手进来,陆文龙人未到声先到:“妈妈,你怎么不出来吃饭?这里的东西真好吃,酸梅汤真好喝……”

他已经换下了八卦的祈雨服,而是穿着一身织金的王子服,精绣华丽,头上还戴了一顶小小的冠冕,完全是货真价实的小王子摸样,看起来分外英俊。和他相反,换了便装的金兀术则朴实得多,只是一身轻便朝服,唯有领子袖口衮的繁复的花边提醒着他的真实的身份。

“妈妈,你看我的王冠,好不好看?”

花溶含笑看着他满脸的兴高采烈,忽然想起陆登夫妇,一时竟然痴了。陆登夫妇,他们若是听到儿子这句话,究竟是欣慰还是痛苦?

可是,她却依旧保持着笑容,那是一种母亲的自私,跟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跑开了一切,只想,如何才是对他最好的。

她还没说话,金兀术看看桌上尚未动过的饭菜,语气里满是关切:“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很好。”

“那你怎么没吃?也罢,我刚忙于听地方官的禀报,也没吃饱,儿子,我们陪妈妈再吃一点……”

孩子毕竟不善于撒谎,苦着脸抚着肚子:“阿爹,我吃得很饱了。再也吃不下去了。”

花溶笑起来,摇摇头:“我已经吃了些东西了,现在也不想吃。”

金兀术还待再劝,陆文龙十分兴奋:“妈妈,这雨会下多久?”

按照这样大的雨量估算,已经下了半个时辰了,现在已经慢慢转小,但已经足以解决这一个夏季的干旱了。

金兀术也因着这场大雨,冲掉了一切的烦心事,兴致勃勃说:“白城子有些地方非常漂亮,待明日,我带你们出去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