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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664)

“将军,那个人究竟是谁?”

“无论是谁,务必将他活捉,否则,我们怎么向狼主交代?好好的谈判,全被他搅局了。”

众人得令,立即就向那人追去。

几名万夫长也反应过来,今日那支人马,来历不明,焉知不是有人趁火打劫,趁机挑拨宋金之间的关系?宋金一旦决定了,矛头顿时转向,由于拐子马特别的兜鍪,很好辨认,宋金的残余,第一次携手,一起杀将过去。

只见为首之人,已经往左边冲去,而那里,正是花溶的退路,她已经再次被宋军团团围住,黑月光发出悲惨的嘶鸣。

一名死士喝叫一声:“快抓住此人,正是她刺伤了恩相……”

众人一拥而上,知道谁此时拿住花溶,谁就立下了大功。花溶此时几乎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只能勉强左支右绌,本着求生的本能,做着最后的挣扎。后面身穿兜鍪之人有心护持,却相隔太远,有心无力,一时杀不过来,无法汇合。

夏渣见此,大喜过望,又大声喊:“留活口,留活口……”

杨沂中大惊:“此人是谁?”

“据说是你们宋国岳鹏举的遗孀。”

“啊?”杨沂中大惊失色,岳鹏举夫妻,他都是认识的,此人怎会是花溶?当初花溶在临安刺伤赵德基逃走,事后,赵德基为了面子并不曾大肆声张,但杨沂中从秦桧口里早已得知一二。赵德基多次派人外出寻找花溶的下落,准备刺杀或者活捉都无果,难道花溶竟然到了宋国?他虽然素日巴结秦桧,摄于秦桧的淫威,但跟岳鹏举没有任何私怨,甚至隐隐还对岳鹏举抱着几分同情,只是从不敢表露而已。他听得是岳鹏举的遗孀,便仔细盯着那个人看,由于距离太远,花溶又是男装,披头散发,黄头发,一身鲜血淋漓,根本无法辨认。

一名秦桧的心腹将领跑上来低声说:“杨大人,拿下花溶是一大功……”

“那人真是花溶?你确定不是女真兵?”

“女真兵怎会去刺杀恩相?一定是花溶,恩相说是花溶……”

杨沂中不置可否,但此时他绝不敢表露出哪怕是一点的同情,只稍一犹豫,大声说:“先稳住阵脚,谅那个人也冲不出去”,然后,佯装一番,但主力却是攻击那支神秘的兜鍪队伍。

杨沂中个人犹豫,他手下的人可不犹豫,尤其是残存留下的十余名秦桧死士,完全以杀掉花溶为此行的使命,刀枪剑戟之下,花溶再也抵挡不住,身子一软,就掉下马背。

一刀砍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险险避开,黑月光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很快被冲散,花溶随手捡起一把刀,几乎握不住,却还是咬着牙关要站起来,否则,自己就会成为片片的血肉,或者落在秦桧手里。她已经抱定了战死的决心,绝不容情,每一刀都是杀着,根本就不再躲避任何的刀剑,只知道一往无前地杀下去。

一名死士杀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刀,两人的胸门都大开,没有任何遮掩,这一刀对杀下去,二人都是非死即伤。花溶不管不顾,完全无视那刺向自己左胸的大刀,一刀就砍向那人的腹部。

叹息来不及出口,只可惜,自己不但不能亲眼看到秦桧死,甚至,元凶首恶赵德基的影子都见不到了。此生,自己竟然是再也无法报仇了。好在,已经杀掉了两人,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鹏举,我就要追随你于地下了。她微微一笑,眼角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是那名身穿兜鍪的金将,此时,她已经猜知他是谁了,他本该马上就逃跑的,这一切,并非他的本愿,只是失控了而已,可惜,他为了营救自己,被困中央,他能脱身么?甚至小虎头,自己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她喃喃低语“鹏举,我真是对不起你……”

一股热的血飞溅而出,她几乎能感觉到刀锋贴着自己的身子,冰冷,充满死亡的感觉。眼前一黑,一具高大的身躯横在眼前,生生挨了这一刀,乱军冲上来,花溶几乎被冲得跌倒,却退在了赶来的黑月光下,靠着马肚子,躲藏着四围的刀枪剑戟。

溅起的鲜血顺着他的臂膀往下流淌,直到他护身的铠甲,顿时下了一片红色的雨。死士惨然倒地,花溶的目光落在那只受伤的臂膊上,泉涌一般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流,那一刀,本该是插在她的身上的。耳边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他大声咆哮着,手里的大刀闪烁着寒光,见人杀人,见魔杀魔。

正文 第557章 全军覆没

血光里,他的眼神丝毫不离马下的人,她靠着马背,仰脸看着自己,仿佛掉入陷阱的麋鹿,浑身的鹿角已经被扒光,伤痕累累。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神那么明亮,竟然闪出一丝笑容。这笑容令她惨白混乱的脸庞瞬间亮堂起来。

那是十七岁时候的表情,纯洁,充满了忧伤的气息,仰望着这一生的纠葛,仿佛他这一生的命运,就是为了偿还她的宿债。

自己欠了她的。

感谢命运,因为欠了她,所以才一直不停地弥补。

她还是带着笑意,伸手擦擦脏脏的脸上,也不只是血水还是汗水,粘在手上,嗲嗲的。她的目光还在转动,搜索着追随自己的那些勇士们,竟然还活着,还有七八人还在混乱中活着,他们跟着那支神秘的兜鍪人马逃窜,却又不甘心,正在拼命寻找她的下落。

“他们……”

“他们死不了。”

心里一松,无比欣慰,总算没有死绝。就算秦桧没有死,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了。她眼里的那种明亮的神色,慢慢地,一点一点在消失,仿佛落日的余晖,到了最美丽的时候,盛极必衰,此后,便是茫茫无边的黑暗。

他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就是追日的夸父。有一年,天大旱。火一样的太阳烤焦了地上的庄稼,晒干了河里的流水。人们热得难受,濒临死亡的边缘他们都气愤,诅咒,却都束手无策。夸父是个行动派,发誓要把太阳捉住,阻止它作恶。他从东海边上迈开大步开始了他逐日的征程。太阳在空中飞快地转,夸父在地上疾风一样地追。夸父跨过了一座座高山,穿过了一条条大河,可是离太阳越近,太阳光就越强烈,夸父越来越感到焦躁难耐,他觉得他浑身的水分都被蒸干了,他喝干了黄河的水,又喝干了渭河里的水,可还是不解渴。于是,他打算向北走,去喝一个大泽的水。可是,夸父实在太累太渴了,当他走到中途时,身体就再也支持不住了,慢慢地倒下去了。

直到死,夸父也没有捉住太阳。

人们都笑话他的痴狂,笑话他不自量力,因为,“聪明的人”都忍着,哪怕死,也不会反抗,唯有他一人,徒劳无功,白白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不习惯“逆来顺受”。秦大王住在海上,每天对着火辣辣的太阳,早已记不得这个故事是自己的祖父告诉自己的还是杨三叔告诉自己的了。但却烙印在心里,心想,某一天,也许会捉住太阳揍一顿,叫它不要那么灼热。

他看着眼前之人的笑容,明亮,妩媚,黯淡,凄楚,仿佛即将倒下的夸父。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夸父,因为如此,作恶者,才会稍有忌惮。

满满的柔情涌上心怀,落日熔金,天涯海角,他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心潮起伏,恨不得扑上去,轻轻抱着她。

“丫头,丫头……落霞岛上有一只箱子,里面全是新衣裳,你穿着一定好看……还有那套绿色的衣裳……你记得么?绿色的衫子……”他不知为何,竟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手里是翻飞的大刀,跟“绿色的衣裳”这样字眼完全不融合。可是,她却听见了,完全听见了。

“丫头,上次我受伤时,你曾告诉我,只要我活过来,你就听我的,今后什么都听我的,是不是?”

她笑起来,幽幽地看一眼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