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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677)

秦大王的目色那么诧异,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以前也曾努力过,想嫁给你,补偿你,此外,我根本想不到任何其他方法。秦尚城,我也想过报答你,真的。就在那年的除夕,如果不是杨三叔阻挠,我真的会嫁给你……可是,阴差阳错,那时错过了,我就知道,今生都不能了。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做不到,我真的没法再嫁给鹏举之外的任何其他男人……就算是你,也不行!我根本就忘不了鹏举。如果勉强嫁给你,也是对你的不公平。对不起,秦尚城,我欠了你,一辈子都欠了你……”

她一口气说许多话,反倒来了精神似的,看看天空,又看看远方,目光平视,却总是不接触秦大王的目光。那目光已经变得很可怕,就如多年前,在海岛上,第一次的相见。可是,这只是她的臆想,等她真的接触到了,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何等离谱。秦大王满眼沧桑,却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只是看着她,淡淡地看着她,仿佛,这是他早已料想的结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哀。

正文 第568章 可怕

她吸了口气:“我已经杀了王君华,秦桧不死也得半残,我已经尽力了,其他的,再也做不到了。虽然元凶赵德基没有死,但是,我根本找不到杀他的方法,鹏举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的。我也累了,想歇歇了,想带着儿子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你还记得鲁提辖吧?他曾给了我他老家的地址,他在老家有几十亩薄田,足以让我们母子过活这一辈子。鲁大哥的老家在一个很偏僻又安全的地方,不在赵德基的江南势力范围内,鲁大哥早就做了周全的安排。再说,鹏举死后,我一直没有鲁大哥的下落,我很想快点找到他,好多事情都是谜,我急于知道,等了这么久,也该去找找他了。秦尚城,你以后不用担心我们,我也不会轻易再去报仇了……”她微微一笑,“我能力也是有限的,这次刺杀秦桧,不过是机缘巧合,等他回了临安,就决无这样的好机会了。所以,你千万不用担心我们,我不会做傻事的……”

原来是早有退路了,连去哪里都安排好了。原来,落霞岛,也并不就是她唯一的去处。

“秦尚城,你也回去吧,这些年,为了找我、帮我,你半生的岁月都耗在里面了。你也该真正有个家了,别跟着耶律大用,他用心险恶,多次置你于不顾,跟他合作也没用,海岛才是你的世界。”

一切都结束了,她住口,干净利落,再也没有任何需要交代的了。

她的马上前一步,秦大王后退一步。

她拉了缰绳,忽然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仿佛她第一次和岳鹏举上战场,第一次提刀杀敌,还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秦大王看着她,她却别过脸,一阵风来,她头上的奇怪的斑驳的黄发早已碎裂,一缕一缕地往下掉,仿佛是逐渐在消散的魂魄。她的声音依旧很平淡:“秦尚城,再见,你多保重。”

秦大王让开一步。这是意料之外,却又是常理之中。是这样,她一直都是这样,多少年了,如果不这样才不奇怪。

花溶双腿夹马,马缓缓地往前走去,走得几步,就要加速了。

“花溶!”

她的背影淡淡的,笔直,像一把竖在天空的利箭,没有丝毫的棱角,尖锐而固执。

“花溶,你要走就走。这一次,我绝不留你了,你放心地走!”

她的背影依旧笔直,只是微微僵硬了一下。

“我累了,十几年了,我早就累了。也罢,我也该回去了。真正找一个贤淑的女人成亲,生儿育女。花溶,我再也不会等你,也不会找你了。因为,你并不值得!”

说完这句话,浑身的力气仿佛耗尽,豹子般的眼神瞬间黯淡——那是一种释然后的平淡。就如凝聚了许久的一口气,忽然散了。他骤然老了几十岁,也浑身轻松。美人英雄,都不敌岁月!岁月才是最大的敌人!多少年,千里万里的追寻,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一个人,一生的岁月就耗费在了路上。从海上到陆上,从宋国的宫廷到金国的野人部落,现在,又站在这里,两两相望,那么多事情,都是因为她!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几年?

忽然才发现,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就如一个梦想者,这一场梦忽然醒了,立即清醒,理智起来。他蓦然记起,自己原是一个强盗,不是什么保家卫国的良臣,昔日种种,如今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大丈夫何患无妻?!花溶,你以为老子真就要死缠烂打地赖着你?不,我忽然想通了。你要一辈子替岳鹏举守着贞节牌坊,那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带着儿子过你寡妇的日子,也由得你。”

她的身子歪了一下,神思有些恍惚。是啊,秦大王早就该觉悟了。今天才觉悟,还嫌太晚了,太晚了。多少的光阴,被耗费在一个人身上,何必呢?何必呢?

“秦尚城,你本就不值得!真的,我本就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风将她斑驳的接发已经吹得所剩无多了,彻底露出她乱蓬蓬的黑色的头发,沾满了尘土,细碎的叶子,干涸而凌乱。她张张嘴巴,又闭上,没有再说话。

四周死寂,天气阴沉,闷闷的,仿佛要下一场大暴雨,却又久久落不下来。

“秦尚城,你走吧!”

“也罢,花溶,以往的一切,就当我还你的债,算我当年欠了你的。现在,我也还清了。”

“是,你还清了,你可以走了。”

口口声声的催促,她声音平淡如一碗白开水。

秦大王冷笑一声:“我终于看清楚了,你就是一个无心无肝的女人。除了岳鹏举,你谁都不放在眼里,别说我,就连你的儿子,甚至你自己,你都不放在眼里。这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你好,你已经不算人了,连一块石头都不如,你的心是木头做的,麻木的……”

她生疏的时候,总叫他“秦大王”,就如他生气的时候,就叫她“花溶”。

不过称谓的变化,却隔着千万里的距离。

“老子每一天都在寻你,每一天都在担心你,你有难时,总是来救你。可是,你呢?你给过我什么?你总是白白享受,从来不肯付出。借口为岳鹏举守贞,你就是个虚情假意的女人,满口仁义道德,却没有一句话是有用的……就算老子是强盗,也知道盗亦有道,也讲究信义。你呢?你有什么信义?除了每一次不辞而别让人担心,你还会什么?”

“!”

“你报仇,我不怪你。也理解你。没错,是该为岳鹏举报仇。可是,你单枪匹马,你行么?你连一个可以商议的人都没有,你行么?你是有岳鹏举的军事智谋?你还是有高超过人的武功身手?你凭什么去杀秦桧赵德基?你也看到了,今天要不是我赶来,你能活么?你活得下来?一个人想对抗一个国家,就算老子是强盗,也知道多发展一些兄弟伙,兵强马壮者才能得天下。谁只手空拳可以纵横?你以为你是万夫莫敌的盖世英雄?你太自大了!你其实,不过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而已!

在乱世,最没用的就是女人!

等待她们的命运,不是妾奴,就是死亡。

可是,是女人,就不需要替丈夫报仇么?

“什么杨三叔逼你,什么世人的目光,老子看,明明就是你的借口,若即若离,优柔寡断,既要利用老子又不敢利用得太彻底。你来金国作甚么?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想利用金兀术?可是,这个死乌龟哪有那么好利用?岳鹏举都被他整死了,你还能玩得过他?他无非是觊觎着自己没得到的东西,你小心被吃了连骨头都吐不出来!难道跟老子合作不比跟金兀术合作好?就算是利用,老子至少不会害你。金兀术,他像老子这样屡次不顾生死地救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