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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768)

“搜山捡海?”

“难道不是?他最怕的便是四太子。如果四太子到了海边,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你猜测,他会怎样?”

花溶想也不想:“他这个人,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要想方设法抓住四太子……”

“岂不正好?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我们所乐于见到的。”

这倒也是。

只是,这一次,就连花溶也百思不得其解,四太子为何又跑到了南方?昔日他是因为有秦桧王君华作为据点,有大宋丞相的沿途死士保护,予取予求,风雨无阻,自然可以在宋国境内为所欲为,就连临安一战,他都能来去穿梭,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可是,这一次呢?

他扶植的最大的亲信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他也彻底丧失了保护伞,不可能大规模地带着军队,他还凭什么在大宋境内来去自如?

莫非,他想把自己的头颅主动送给赵德基?

临安古道。

昨夜的一场小雨,彻底吹醒了料峭的春寒。卖花女郎的声音在大街小巷此起彼伏:

“卖花啰,卖花啰……”

“梅花、水仙、迎春花……来挑来选啊……”

……

熙熙攘攘的男女,来来往往的商贩,这个旖旎的城市,完全沉浸在一片春色里,春天,已经到了。

在一个专卖水仙花的摊子前,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停下,仔细地嗅着这种大蒜一般的植物开出的花朵。

但是,它不是大蒜,它种植在清水白石里,风姿卓绝,超然不群。

就连花也是风雅的。

这才是汉人口里的真正的风雅。

“大爷,买一盆花吧……”

卖花的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满是期待:“您看,这水仙多好呀……”

他一怔,想起昔日,人家都叫的是“公子”!

衣衫不改旧时妆,却不经意间,已经变成了大爷。

从公子到大爷,难道只是岁月的变迁?

他不禁低下头,在水仙的清水白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一张沧桑的脸,泯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除了个子稍高,再也没有任何足以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

他反倒笑起来,觉得欣慰。

然后捧了一盆水仙就走。

长街的尽头,是一间非常清雅的小院落。大隐隐于市,这是他的落脚点,就在临安城里,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所有人,都叫他“爷”。

武乞迈匆匆地进来,关了门,低声说:“爷,东西已经托人送去皇宫了。”

“能送到韦太后的手里?”

“能。”

他一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灰色的袍子,古旧的沉木椅子,窗明几净,春暖花开,一切都像早已熟悉,仿佛自己是这里的主人。

一杯香片,一盏茶香,虽非钧窑的茶盏,但是,古拙里,却真有那么一点子的雅兴。他端起来,喝了一口,热流浸入心底,这才慢慢放下,“好,你们随时把韦太后的消息带回来。”

“是。”

这时,忽然想起秦大王!

想起秦大王千里迢迢替自己送来的一大箱子“绿帽子”。

不料自己今日竟然是故技重施,只是送帽子的对象变了——变成了赵德基。

自己给他送来两个一半金人血统的私生弟弟。

赵德基收到会是怎样的表情?

韦太后回归后,为了遮丑,史官不惜大肆篡改,将她的年龄都改大了二十岁,变成了她被俘时已经是六旬老妪。如此,哪个男子会去蹂躏一个老太婆?

但是,韦太后此际都不到六旬年龄,还差得远。

她不但有洗衣院沦为军妓的不堪经历,更有两个金人儿子,铁证如山。

这对赵德基的杀伤力会如何他不知道,但是对于韦太后的杀伤力,却是绝对可以想象的。赵德基号称侍母至孝,所以,倒要看看这个孝子到底有多孝顺。

他哈哈大笑,又自言自语:“妈的,我怎么也变成秦大王这厮一般无耻了!”

殊不知,做无耻的人,真是比正人君子要爽多了。

太后的寝宫。

韦太后回归后,在寝宫设立了佛堂,天天念经拜佛,对外并不理会世事,对儿子的一切,也很少过问。因为在北国洗衣院的惨痛经历,她变得非常胆小,就连其他妃嫔来请安,她一段时间,也非常惴惴不安。

但是,吴金奴和张莺莺还是坚持来请安。

久而久之,她对这两个儿媳妇,便逐渐滋生了信任和好感。一些话,也慢慢地愿意对她们说了。尤其是吴金奴,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已磨练成精,而且,见惯了陛下的无耻和刻薄嘴脸,反而稍微滋生了一丝慈悲的情怀。在宫里上下,更保持着一种大度的态度。韦太后回归,她不仅经常来请安,而且为了不让太后感到失落,更将自己娘家哥哥的女儿,主动做主嫁给韦太后娘家的兄弟,与之联姻。因此,在皇宫里,她已经成为太后最信任的人。

这一日,她正在佛堂念经小憩,一名宫女进来,拿着一样东西:“太后,这是有人叫奴婢转交给你的……”

韦太后慢慢睁开眼睛,但见宫女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包裹。

“是什么?谁人转交的?”

“奴婢也不知道。今日御膳房的人出去取菜,人家叫她们转交的,说务必要送到太后手里。”

韦太后也不经意“打开看看吧。”

宫女打开包裹,韦太后脸色顿时变了,立即道:“快关上门。”

宫女从未见太后如此惊惶的脸色,立即关了门,远远地站在一边,惊慌地问:“太后,这是什么东西?”

韦太后拿起东西,双手微微颤抖。

那是两个荷包,已经很旧了。密密的针线,嬉水的小鸭子。那是自己给两个留在金国的儿子亲手绣的。

再多的屈辱,再多的痛苦,可是,他们也是自己的儿子,十月怀胎,朝夕相处,养成那么大。以前在皇宫的时候,生子赵德基,也是奶妈喂养;但是,那两个儿子,却是她亲自哺乳,就如一般的民间母亲,所以,对两个儿子的感情,其实还在赵德基之上。

她整日幽居深宫,足不出户,为的便是忘却,因为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这种思念——那是充满屈辱的见证,徒惹人笑话罢了。

可是,到底是谁人送来这样的一份礼物?

她颤声问:“这是谁送的东西?到底是谁?人现在哪里?”

“送东西的人说,您看了就会知道。”

她急忙拆开荷包,但几次都打不开,手颤抖得厉害,好容易,终于拆开,里面是一张字条,写得四平八稳,仿佛出自什么贩夫走卒之手,毫无美感可言。

“太后,请下令赵德基速速退兵,不然,你的两个儿子就会送呈大宋天下臣民,让大家一睹当今天子两个金人血统私生弟的风采!”

她顿觉头晕眼花,身子摇摇欲坠。

“太后,太后……”

她身子一软就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六神无主,扶着额头。

“陛下……陛下他现在在干什么?”

太后幽居深宫,不问世事,并不知道儿子已经跑去剿匪了。

“回太后,听说陛下偷偷出去剿匪了……”

“剿匪,他是天子,用得着御驾亲征么?什么土匪这么厉害?”

“听说是海盗。”

……

她更是慌张,紧紧地捂着额头,“快,叫吴娘子……快……不要惊动任何人……”

吴金奴正在辅导儿子念书,忽然听得太后急诏,立即便安顿了儿子来到佛堂。

屏退左右,吴金奴亲手关了门,发现很大不妙。

“太后……”

韦太后双手发抖,一见她,立刻如见了大救星,急忙将荷包和信纸递了上去。

吴金奴一看,立即什么都明白了。

尽管韦太后的经历,回来后,大家都只字不提,不闻不问,但是,一些小道消息多少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