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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770)

而且,从信物的标志来看,绝非虚言恫吓,真有那两个孩子在他们手中。

这样的事情,本就是秦大王的拿手好戏,他得到金兀术的信物,自然要好生利用一番。不料,花溶另起一语,亲手给他画了一幅像。

那是当今天子的肖像,和他的两个金人弟弟。

花溶熟知赵德基,对他的画像,十足惟妙惟肖,而两个金人孩子的画像则根据金兀术送来的参照。

画像时,她刻意加强了兄弟三的相似度,赵德基站在中间。

赵德基展开画卷,气得浑身发抖,这样的笔法,虽未题词,当然知道出自花溶。更主要的是,这幅画像如果流传出去,天下人哪怕是猪,也会相信韦太后昔日的丑闻。

自己生母的丑闻!

当初在臣民的压力之下,每每出军都要打着“迎回二圣”的口号做战争动员令。他当然不希望有什么二圣,无奈之下,付出半壁江山的代价,只将自己的生母迎回来。

此时,简直痛恨交加,早知如此,生母都不该接回来的,完全不该!

真真不如让她当初就死在金国算了,否则,何以有今天的后患无穷?

他心乱如麻,此时,竟然无法召集臣僚商议。这种丑事,如何好声张?要是叫人家知道了,岂不是自打耳光。

他瘫坐在椅子上,半晌,忽然生出极大疑惑,秦大王这厮,怎会拿了两个孩子为把柄?在他后面,难道还有什么势力不成?

越是如此,越是要彻底消灭秦大王,否则,岂不后患无穷?可是,在没有毁灭这些证据之前,岂能轻易下手?

他左思右想,本是安排了急速进攻的,但是,此时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如果不处理掉这些事情,贸然动手,只怕秦大王这厮真的会公告天下,到时,自己天子的尊严如何自处?

“来人!”

两名侍卫进来。

这些侍卫,都是他从秦桧阴养的死士里得到的启发,这些年,大力培养自己的绝对心腹,从当初太祖的特务机构里,加以升华,已经在皇宫里组建了一支秘密的隶属于他一个人的特务部队。

他拿起手里的画像,一撕为两半,然后,将中间的自己撕掉,只剩下左右的两个“弟弟”,然后,将两个孩子的画像拼凑在一起。

那是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都是辫发左衽。一人被撕掉了左手,一人被撕掉了右手,好奇的眼睛对着他,仿佛在问这个素昧平生的“哥哥”,为什么要撕掉自己的手。

他看了半晌,才将画像递过去:“你们马上返回临安,密诏人士,将这两个孩子杀掉!”

正文 第644章 君子

侍卫接过画像一看,立即放入怀里。他们最大的好处是从不过问原因,只知道彻底地执行,凡是天子下令,绝对不折不扣的完成。

“记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杀掉这两个孩子!凡与之有关的人,也一律杀掉!”

“是!”

“此事也不能惊动太后,不许任何人过问。”

“是。”

…………………………………………

入夜,这座典型的江南小院落,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朦胧里。

金兀术慢慢地走出去,拐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这座城市别样的繁华。

西湖边上犹在歌舞升平,弹小曲的,卖艺的,杂耍的,说书的……不亦乐乎。

一个茶摊子前,一个半瞎的老者拿着一块拍板,在简陋的桌子上一拍:“各位看官,且说本朝有一个大大的英雄,名叫岳鹏举……此人是天上的大鹏鸟转世,专门来保护宋氏江山……”

一个男子不经意地在桌前坐下,小二冲了一壶茶水:“好咧客官,谢谢惠顾五文钱。”

当啷一声,几枚铜钱丢入盘子里。

说书人继续道:“这个岳大将军,得了天上九天玄女的兵法真传,所向无敌,遇到金军的天煞星四太子……四太子这厮,以前也是个战神,百战百胜,但一遇到大鹏鸟的转世,那是他的克星……”

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说书的,既然你说大鹏鸟是四太子的克星,那四太子是什么转世的?”

“客官,您这个问题问得好,四太子这厮天煞星,原是天上的孽畜黑蛟龙转世……它在天上时,被大鹏鸟啄瞎了眼睛,就是来报仇的……”

“哈哈哈,既然大鹏鸟如此厉害,那大鹏鸟如今在何地?四太子生死如何?”

“唉,好人可怜没好报。大鹏鸟被四太子的奸细秦桧害死……客官,你笑什么?”

“我笑这个世界上的因果报应,其实是很荒谬的。”

……

他站起来,慢慢地离开。

夜色里,两岸的垂柳已经发出新芽,空气里充满了春日的芬芳。仿佛一个普通的百姓,走在这花花世界里,一碟花生米,一壶老酒,万事足以。

这时,一人忽然匆匆上前,附在他的耳边:

“四公子……不好了,我们所住的院落被人追踪了……”

他心里一凛,掉头就走。

歌声灯影,一艘画舫。

舞女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子: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

这是李易安的曲子,他当年就知道的,也曾见过的,悄悄地在怡园,在昔日花溶的家里——

画舫开入了江心。

武乞迈神色匆匆,金兀术却悠然自得。

一壶清酒,一碟花生米。

他坐下,扔一颗在嘴里。

“爷,我看,我们真的该马上回金国了……赵德基肯定会追查,危险就大了,再说,现在已经没有秦桧了,我们根本没法藏身……”

“要有秦桧藏身,也不显出我们的本领了。千军万马躲不了,难道几个人还藏不了?我就不信,赵德基还能有这样的本事。”

武乞迈叹息一声:“真不知狼主抉择如何。”

消息是早就反馈给了狼主的,至于狼主要不要调兵遣将,抓住机会,那就是狼主的事情了。

“爷,你不在,狼主肯定没法做主。”

“怎么不能?现在还有海陵,还有其他几个老家伙。”

“海陵这厮成得了什么气候?爷,既然我们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和风险……”

他没有再说下去,四太子也没有开口。

风险。

这算得了什么风险?自己身子的风险?所处的风险?他若有所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越来越深浓的厌战情绪。再怎么鼓动都没用了。

“爷,我们留下有什么好处?帮了秦大王有什么好处?”

好处?

他也不知道。

生平第一次,不是为了什么好处而做事。

“也许是为了好玩。”

好玩?四太子会为了好玩做一件事情?

他又喝一杯清酒,笑得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我真想看看,如果赵德基的私生弟弟被天下皆知时,他会是什么表情。武乞迈,对于赵德基这厮,我竟然比对秦大王还讨厌。”

武乞迈忿忿不平:“我们根本划不着这样帮秦大王。”

他还是继续耐着性子:“我真的不是帮秦大王。你不觉得这样拖延双方的势力,也是帮大金?帮着狼主作出决策?我虽然不主战了,但是,我希望狼主能够有更多时间想清楚……若是秦大王很快败了,三两下就玩完了,赵德基也没得收拾了,对不?”

狼主,他想得清楚么?

而且,他最感兴趣的是,秦大王是否真的能三两下就玩完?

画舫在湖中,唱曲子的小妹儿依旧咿咿呀呀的。

月白风清,倦意上来。

湖中的灯光开始暗淡,倒映着,如迟暮的女人,最后的残妆,更带了迷离的凄婉。

画舫停下,一灯如豆。

方发现前面是一座园子。

著名的园林,怡园。